四十三 不知何事萦怀抱

“寒欢……你确定没人了吗?!”沐佑柠一身男装,蹑手蹑脚地躲在钦国侯府后花园的一棵杨树后面,冲在前面贼眉鼠眼地观察情况的寒欢小声问道。

“嘘!”寒欢回头冲沐佑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二小姐,你小声点儿!陈伯养的阿黄耳朵可灵了,要是把它吵醒,估计整个侯府都能知道您偷跑出去的事了。”

沐佑柠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冲寒欢重重的点了点头,又往树后躲了躲。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瞄着寒欢那边的情况。

“你在看什么?”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沐佑柠背后传来,那声音的主人还轻轻拍了拍沐佑柠的肩膀。

“也没看什么,就是看看……”沐佑柠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一回头差点撞上姐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吓得她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沐俢槿蹲下身,满含笑意地望着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的沐佑柠轻声问道:“你这样叫,就不怕把阿黄引过来了?!”

“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听到了沐佑柠的叫声后,寒欢连忙跑了过来,“是不是阿黄醒了,咬了你一口?!”

沐俢槿站起身,侧头望着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寒欢,轻笑道:“放心,咱们二小姐怎么能那么容易地就被阿黄咬了呢。”

“大、大小姐?!”寒欢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沐俢槿吃惊道,“您……您怎么……”

“怎么会在这儿是吗?!”沐俢槿打断寒欢,“我是在这儿等柠儿的,你们放心好了,阿黄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为什么?!”沐佑柠从地上爬起来,“莫非,姐姐你……”

“我没有!我不过是用了点小计俩,让它睡着了而已。不过,你现在有心情去担心它?!有那闲工夫,你倒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沐俢槿柔柔一笑,低头凑近沐佑柠的身前细细嗅嗅,眉头微皱:“这一身的脂粉味,莫非……你又去醉仙居了?”

沐佑柠讪讪一笑,往后躲了躲,岔开话题:“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沐修槿掩口一笑:“我在等你啊,等你回来,我好将你带到父亲面前,让他好好儿地处置你一番。只是不知,钦国侯府,寻花问柳该怎样处置呢。”

“姐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沐佑柠一听姐姐不帮自己,立刻炸了毛。

看着妹妹又是气愤又是委屈的样子,沐俢槿挑挑眉毛,并未答话。而是拉着沐佑柠走到连廊里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妹妹的眼睛,“方才,是契丹的大王子耶律拓送你回来的吧?”

沐佑柠乖乖得点点头:“是。”

“前日用鹰隼给你传信的人也是他吧?当我看到那只海天青时就猜到了,偌大个燕京城中能用海天青传信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沐修槿莞尔一笑,十分笃定道,“柠儿,你喜欢他。”

“我……”沐佑柠心虚地低下了头。

沐修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妹妹,表情严肃地说道:“柠儿,你要时刻记得。你首先是北燕天命所归的皇后,其次是钦国府的嫡女,最后才是你自己——沐佑柠。生在这个家族,你不能有任何自由。你肩负的是整个家族的盛衰荣辱,一旦放弃,不论是你还是这个家族,都会因为你的任性而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是你的爱情与自由所承担不起的。”说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望着灯火深深的庭院。

“姐姐!”沐佑柠站起身,满脸泪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明明你才是钦国府真正的嫡长女,明明应该是你嫁给皇上……”

沐修槿转过头,神色悲戚:“柠儿,你不必攀比我。我肩负的东西,比你所见到的还要沉重。若要让我选择,我倒宁愿这一生不能自由爱恨,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茕茕一生。柠儿,如我这般不见天日地活着,你当真愿意吗?”

“我……”沐佑柠咬咬嘴唇,十分为难地望着沐修槿。不知为何,当她见到姐姐第一面时,就隐隐约约地觉得,在姐姐身上一定背负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而这秘密若是揭露出来,将会倾覆这座赫赫百年的钦国侯府。

“罢了。”沐修槿深吸一口气,“人生在世,能遇见一位自己真心爱慕的人十分不易,我自己不能如愿以偿,又何苦再做棒打鸳鸯之人呢?”她抬起头,盯着妹妹的眼睛,“柠儿,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心喜爱耶律拓吗?”

“姐姐这话是何意?莫非,姐姐决定要帮柠儿?!柠儿就知道姐姐最疼柠儿了!”沐佑柠喜出望外地一把抱住姐姐,“谢谢姐姐!”

沐俢槿满脸嫌弃地推开妹妹,满脸认真道:“你先听我说完!柠儿,听完我的计划后,你一定要好好儿地考虑一下。毕竟,此事非同小可。按着祖制,你是必须得嫁给皇上的。身为臣子,你不能悔婚,要悔也得是皇上悔。我会安排一个姿容艳丽的女子去诱惑皇上,可若只是这样,皇上也只是会封她为妃,恐怕还不能动摇你的地位。这时,就需要你来触怒天威了。只要你成功地让皇上认为他为人君王的威严受到了轻视,为了重振声威,他就一定会将你贬黜。只是,若是这样做,你难免会受到极大的牵连。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沐佑柠郑重地点点头。

“好,柠儿你记住,一旦答应了,便决不能再反悔。日后不论结局如何,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沐修槿站起身,不等妹妹回答便向着夜色深处的庭院中走去。每向前一步,她的面色便越是坚定:沐侯爷,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既然你想让我替柠儿入宫,那我也就只好断了你沐氏的后位之路。你对我不仁,也就休怪我对你不义了!

沐佑柠坐在原地,望着姐姐在灯火阑珊中越走越远的背影。晚风吹过连廊,带得她衣襟翩跹,身后未挽的青丝也随风舞动。身形单薄,周身愁绪萦绕。虽说她们两个模样相似,可是姐姐看去,更让人心疼。

是夜。

万籁俱寂,灯火尽灭。

天边的北辰星在乌云中发出微微的光亮,再过两个时辰天边便会泛起鱼肚白,紧接着雄鸡唱晓,早起的小贩的叫卖声与夜香郎的吆喝声便会将静寂许久的长街带回白日里的熙熙攘攘。

就在这一片祥和中,远处响起的马蹄忽然打破了街市上持续已久的宁静。一个蓬头垢面作了兵卒打扮的人,自长街尽头骑着马面色匆匆忙忙地赶来。

他远远地见到了“兵部衙门”在朦胧的晨雾中半隐半现的牌楼,便想赶紧勒住马缰绳。可谁知他方才因为心急而策马太快,这会子勒缰绳又勒得太紧,马儿一时反应不过来,长嘶一声,抬起前蹄将他摔在了地上。

他来不及喊疼,连忙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马也不栓。急得满头大汗,带着一身的泥土连滚带爬地跑到兵部衙门口,一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地锤打着兵部衙门的朱漆大门,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开门,开门!快开门,快开门,快开门呐!”,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一会后,终于从门里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来了来了,这大晚上的,狼哭鬼嚎的。喊得这么急做什么,赶着哭丧啊?”本来都已经睡下的守值的侍卫满脸不耐烦地往背上披了件衣服,打着呵欠拉开门栓,上下打量了一番敲门的人。见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一副叫花子相,便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呀,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大晚上的干嘛啊?”

那人见到那守值的侍卫,立刻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涕泪俱下地哭诉道:“我是河朔之地的守将,孙河。荣王,荣王起兵投敌了!他势力太大,我们一时间抵挡不住,将士们死伤大半,现在城已经被破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是来禀告朝廷的。”

“什么?”那守值的侍卫面色一惊,脸上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他赶紧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孙河仔细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别急,慢慢说。”

刚才还不觉得,这么一松懈,孙河顿时觉得浑身都是疼的,一双腿更是哆哆嗦嗦地毫无力气,只能靠着守值的侍卫的力量坚持着站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抓着那侍卫的手臂满脸焦急道:“我也不怎么清楚,本来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可是也不知怎么了,几日前,入了夜我们刚睡下,便听见外面营帐中有人喊,:‘敌军偷袭了’。我们起来一看,果然,外面全都乱了套。伪装成咱们自己人的敌军与兄弟们厮杀成一团,粮草库也都都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照得半边天都是红的。我们不敢耽搁,赶紧去上报荣王殿下,可不曾想到,主使此次偷袭的人正是荣王!兄弟们浴血奋战,可最终仍因为寡不敌众而……”孙河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知道了。”那侍卫点点头,赶紧将披在背上的衣服穿上,回身去屋里点了盏灯笼,“这会子诸位掌事的大人们估计也快起来准备上朝了,你随我前去通知尚书大人吧。”

“好,那就多谢小哥了。”孙河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跟着那侍卫便脚步匆匆地向兵部府衙的后院走去。

此时,正在梦乡中的沐修槿并不知晓,可以帮助她踏入北燕权利中心的那个契机,就这样随着荣王的举兵谋逆,和踏碎清晨宁静的马蹄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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