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跪下求我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京城这段时间,正在实行宵禁,就算是王府和皇亲国戚,除却要事和急病,一般也不会随意走动。
卢琳坐在摇椅晃的车厢里,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本册子,手心沁出了一丝冷汗。
册子用纸考究,十分厚实,她翻开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方道,“如英,你说,要是楚青澜知道,梅长歌快要死了,他会不会跪下来求我们救他。”
“奴婢不知。”如英如实说道,“奴婢常听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况且,奴婢觉得,五公子性子向来孤傲清冷,怕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等地步。”
“是吗?”卢琳的手按在膝盖上,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着,只将自己的脸,慢慢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清风朗月,唇角露出一丝惯常的笑意,“如英,我为清河卢氏,认认真真的活了这么多年,不知怎的,突然就想任性一次看看呢。”
“小姐。”如英轻唤道,“无论如何,奴婢都会站在小姐这边的。”
卢琳踏着一地的星光到了楚青澜的府邸,他果然还在书房中处理事务。
如今京中人手严重不足,原本无需楚青澜亲自过问的繁琐杂务,也只能暂时交由他亲自处理,因此工作的时间,便自然而然的被无限制的拉长了。
“卢小姐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楚青澜抬头看她,那安静而清朗的姿态,在这样的静夜之中,又一次不经意的,撩拨了卢琳本就不堪一击的心弦。
她轻轻走到楚青澜面前坐下,沉声说道,“李让擅离职守,蒙越临阵脱逃,盘踞祁连山十年之久的叛军,已然成功突围。”
“梅长歌呢?”
楚青澜竭力压低声音,却依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惶恐和不安,日常总如雪山般岿然不动的一张面容,也因为太过焦灼,而化成了暴风雨,那目光深深刺入卢琳的心口,如同正被疾风骤雨抽打,让她在一瞬间,为自己感到可悲。.
“梅长歌被困龟兹大营。”卢琳恍惚了一下,终于还是补充说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是什么时候的消息?”听到梅长歌还算安好的消息,楚青澜忐忑不安的内心,这才略略安稳了些,神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不好说。”卢琳赶在楚青澜看向自己之前,忙不迭的将自己的眼睛,转向一旁,轻声说道,“飞鸽传书,大概是三天前的消息吧。”
仿佛为了打破两人间,这种极为尴尬的气氛,卢琳转而主动提及其他事情,“楚青澜,你猜,陛下接下来,会想要做什么?”
楚青澜淡淡瞥她一眼,下意识的说道,“圣心难测……”
“旁人不知,你还能不知道吗?”卢琳摆摆手,不耐烦的打断了楚青澜的话,“祁连山的叛军,到底是谁养的一条狗,你我都心知肚明。”
“眼下的情况,如果不是疯狗咬人,那便是主人授意。楚青澜,你以为,哪一种推测,更为合理?”
“这趟凉州之行,不是梅长歌自己要去的。”说到此处,楚青澜连呼吸都略微加快了些,“既然如此,卢小姐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你平白替那人担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总该有所行动了吧。”卢琳冷冷的说道。
“我要救她。”
“你救?你拿什么去救?”卢琳微微一哂,说道,“你一个人,打得过一整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叛军?”
“唇亡齿寒……”
“我不要听那些虚的。”卢琳今夜,第二次打断了楚青澜的话,“我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哪里懂得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
“我只知道,你现在是在要求我,去救我的仇人。”卢琳愤然起身,心中觉得委屈极了,“楚青澜,你和梅长歌联手,让我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却还奢望我以德报怨,我告诉你,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我卢琳永远也成不了这样的蠢货。”
“你想要什么?”楚青澜神色平静,双手十指交叉,目光深暗的逼视她,“卢小姐,我如今在京中,耳目尽失,你本可以妥善的将这个消息藏好,而不必告知于我。但你既然来了,想必从一开始,便预料到了此等局面,这会佯装愤怒,不过准备坐地起价罢了。”
楚青澜的唇角凉凉浮起一丝冷笑,目光比刀锋还要锐利,“卢小姐,请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们清河卢氏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做到,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卢琳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楚青澜字字句句,皆如同一把啐了毒的匕首,直戳她的心脏,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其实并没有错。
她今日来此,确有所求,只是,显得不那么的光彩。
“跪下求我。”卢琳沉吟许久,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求我,我就答应借人给你救她。”
暗夜深更,疏影重重,月亮被云层遮掩,触目所及,全是一片黑暗。
“这有何难?”楚青澜应声而跪,竟是毫无心理负担的释然一笑,他的脸上,完全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不甘愿,“有舍有得,合情合理,如此,也算还了我无故退婚的人情。”
“甚好。”
卢琳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的楚青澜,他在灯光下冷然生辉,光华流转,似乎格外冰冷决绝。
她知道,她又做错了。
倘若从前,楚青澜对她,尚且因为存了半分愧疚之情,所以还勉强愿意“和颜悦色”的坐下来,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那么,今夜之后,她和楚青澜之间,便连这点瓜葛,竟也被她自己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可她真的是不甘心啊,她无论如何,都想试一试,她与梅长歌相比,究竟差在哪里,为何这般一败涂地,甚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用一双沉静而深邃的眼凝视着楚青澜,沉默许久,终于从怀中取出信物,交到他手中,缓缓说道,“但望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不要仅剩尔虞我诈。”
“自然。”楚青澜不置可否的说道,“我可以起来了吗?”
一旦得了卢琳肯定的答复,楚青澜便立即起身,不顾酸麻疼痛的双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备马,我要出远门。”
“小姐……”如英见卢琳面色不善,好意凑上前,安慰道,“是五公子没有眼光,辜负了小姐。”
“如英,我原只是想激一激他,却不曾想到,他为梅长歌,竟肯做到这种地步。”卢琳脸色微变,声音略略提高了些,“输了就是输了,多说无益,我们走吧。”
“那小姐……”如英欲言又止的说道,“我们还要帮着楚青澜救人吗?”
“我只是生气,还没发疯。”卢琳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初,“梅长歌当然要救,如若不然,我纵使再恨,也不会来这一趟。”
“单就这点而言,我与楚青澜,的确是心意相通。”
……
凉州城外,猎猎风起,吹得梅长歌发丝轻动,渐渐迷了她的眼睛,“你确定,你要我做的,仅仅只是这些?”
“是的。”阚英韶立即正色道,“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做三件事,请梅小姐记住,是任何事。”
“这笔买卖,实在是太过划算了些。”梅长歌迟疑道,“如果大王执意不肯告知长歌此间缘由,我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这也没什么。”阚英韶皱眉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即便我不告诉你,你早晚也会自己查出来,索性我就说了吧。”
“梅小姐应该知道,龟兹国内,一向不是很太平,我那几个儿子,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我虽觉得不妥,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党争之事,历来不可避免,于是也没有太过干涉。”
“可是,就在半年前,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突然陆陆续续的失踪了。”阚英韶不由自主的叹息道,“开始我还以为是哪个儿子胡闹,把他们叫来狠狠的训斥了一番,他们也互相推诿,都说是对方干的。直到一个月后,第二位王子再次无故失踪,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了。”
“我再三叮嘱他们要严加防范,甚至为他们各家府上,都着意添了上百名的士兵,就是想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只可惜,他们全然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并不以为意,心中可能还隐约为自己少了一名竞争对手,而倍感欣慰。”
“就在一个月前,随着最后一位有能力争夺王位的王子失踪,我收到了一封恐吓信。信中言明了此次计划,告诉我,只要将梅小姐困在大营三天,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们便会将我的儿子们送回来,日后也绝不相扰,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冒险一试。”
“如今离约定日期还有两日。”阚英韶勉强笑道,“还望梅小姐体谅我的难处。”
“体谅,当然体谅。”梅长歌身子微微倾斜,笑着说道,“大军压阵,钢刀悬于头顶,我也只能体谅大王的父子情深了。”
“额,那梅小姐先忙,我就不打扰了。”阚英韶一脸尴尬的寒暄道,“这两日,若是梅小姐有任何的需要,请尽管提出来,我一定满足。”
“也好。”梅长歌笑嘻嘻的说道,心中却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