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陈西顾二三事
秦爷爷就说话了。
“帮她找个丈夫吧!免得她继续在外面让秦家丢脸。”
“啊,对喔!”秦爸爸猛拍大腿,嘴角的豆汁泡沫一团团,还缀着几粒胡椒饼黑芝麻——以面相而言,下嘴角有“痣”,话多;口角有“
痣”易遭口舌是非;下巴有“痣”易遭水厄,秦爸爸在这一片刻里全都包了。“咱们还差一个研究易经的!”
“风水的也行。”
“咦?爸爸要传衣钵了吗?”
“差不多是时候了。”
“等等、等等,”秦妈妈连忙插进嘴来,果然,她的下嘴角也有一粒黑芝麻。“依秦以寒的八字来看,今年年底确实是结婚的最佳时机,
错过的话就必须再等上十二年,但是请各位别忘了,她的对象很特殊,不能随便乱找的哟!”
“我知道,”秦爷爷颔首道。“无论对方学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是走咱们这一行的就可以了。”
“哦!可是……”秦爸爸两眼瞥向小女儿秦以寒,后者正盯住手表边忙着吃烧饼喝米浆赶上班,根本没注意到大家在说什么,横竖他们说
的话十句里有九句半她听不懂。“人家看得上她吗?”
这么一说,九双灼灼的精光眼不约而同地聚集在秦以寒身上,后者蓦觉阵阵剌痛自四面八方袭来,口里仍塞满了烧饼,忙抬起头来茫然地
看看那个又瞧瞧这个。
怎么了?怎么了?她又怎么了?
望着她的脸,“她到底像谁呀?”秦家大儿子低喃。
“像她过世的奶奶。”秦爷爷面无表情地说。
“哦!那……”秦家大儿子抓抓头发。“虽然她的脸胖了一点,鼻子塌了一点,嘴巴大了一点,眉毛也粗了一点,起码她的眼睛又大又圆
,也很有神,可以算是……呃!可爱吧?”像奶奶的话,真话只能有一成。
“说的也是。”秦家大儿媳妇颔首赞同。
“可是她的身材……”秦家大女儿两眼往下掉,大家也跟着往下瞄,包括秦以寒自己。“不会也是跟奶奶一样吧?”
啊啊啊!现在可就戳到秦以寒最大的痛处了。
秦家高人都不太高,但她特别矮,连一百五十公分都不到,“恰敲”一百四十九点五公分,而且没有腰,并不是太胖了,而是她的身材
天生如此;不但没有腰,胸部也发育不良,臀部没有几两肉,又圆又直的看上去好像一条热狗,甚至连四肢都又短又细,好像热狗上插了四支
牙签,非常可笑。
“没有错。”秦爷爷又确认了。
“啊!那……”大女儿耸耸肩。“她的皮肤又白又嫩,让人恨不得咬她一口,这也可以算是优点吧!”
“也对。”小儿子连连点头不已。小时候欺负妹妹,最爱的就是咬住妹妹红嫩嫩的腮帮子不放,听她哇啦哇啦大哭,真是过瘾得不得了。
“而且她才二十岁,年轻就是本钱。”大女婿免费提供另一项优点。
“也没错。”秦家二女儿随口应道,一手筷子夹了一粒小笼包,一手张开五指伸出去。“酱油!”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女儿顺手把酱油递过去。“以咱们秦家的声誉,光是来拜师的就数不清了,就算秦以寒是只母猪,还伯没有人抢
着上门来要吗?”
时机不好,算命的特别多,别人连工作都不好找,相命师却快削翻了,所以说,拜师不为兴趣,只为麦克麦克。
“秦家不收徒!”秦爷爷冷冷地说。
“爸爸,我没说要收徒,我是说,只要放出一点风声,一定会有很多人来‘应征’秦以寒的丈夫,我们就可以从中仔细挑一个了。”
“那倒是。”秦爸爸频频点头。“谁不想要秦家古传的术数密笈,单就这一点而言,我敢担保来求婚的人可以排到总统府去了。”
“我才不要!”听了大半天,秦以寒终于听出全家人到底在算计她什么了,马上大声抗议,顿时喷得满桌芝麻饼屑外加米浆泡泡。“人家
会自己找老公,不用你们鸡婆!”迷糊归迷糊,可她也是好强又死不认输的,才会坚持要自己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免得被家人碎碎念到死。
秦爷爷没吭声,只冷冷的瞟她一眼,目光随即溜往儿子那边去,秦爸爸会意,眼一瞪就杀向小女儿。
“秦以寒,这两年来你换了多少工作了?”
长白山上的万年冰雪一淋,适才的炽热气焰立刻嗤一声烟消云散,秦以寒脖子一缩,两眼心虚地往两旁乱瞟。
“只不过……只不过九个而已咩!”
“九份而已?”秦爸爸哼了哼。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真是太不知羞耻了!我警告你,你现在这个工作要是又被辞掉,就不准你再出去丢脸了!”
“爸!”秦以寒抗议地大叫。
“还有,你要自己找对象也行,但是别忘了,不是命相界的人绝对不行。”
秦以寒扁了扁嘴,愤然起身,在离开座位时暗自咕哝,“谁理你!”
没人理会她,三秒钟前说要让她自己找对象的话也都是放屁。
“那这件事要交给谁负责?”
“我来吧!”大儿子率先举起自愿牌。“反正都要先通过我这一关,面相不可靠的人,我就先刷掉。”
“然后是我,”大女婿接着说。“我排八字,缘分不深的人也要请回。”
“再来是我,素质不够的人更不行。”
“最后是……”
最后是她!
回到自己的公寓里,陈西顾不似往常那样脱下西装换上便服后,就直接开始洗衣煮饭进行家务工作,而是来到书房里打开音响——这是
他思考前的必要步骤。
轻柔的音符温柔地飘扬在静谧的空气里,他整个人深陷在高背椅中,困扰地凝视着两手,沉入逃避了一下午的问题之中。
结婚?
他从未曾想过要结婚,连自己的亲人都不得不避开了,他怎么可能再另外找人来破坏自己的平静呢?
虽然外婆曾说过,姻缘天注定,谁也改变不了,也就是说,即使再不情愿,他终究还是要和秦以寒结婚。可是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自己究
竟是哪根筋不对了,为什么会挑上那种小女孩呢?
相信如果他真不愿意,绝对没有人能够勉强他结婚,而那小女孩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典型,走在路上,他甚至不会多注意她一眼,
如此一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迫使他不得不和她结婚?
真是想不透!
不过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主动提出要和她结婚,他倒想看看会是什么人或什么事逼得他不得不和她结婚;只要彼此问不再有任何牵扯瓜
葛,又有谁能硬把他们凑在一起!
但话又说回来,倘若那个小女孩终究无可避免的要成为他的妻子,那么,如果此刻他对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置之不理的话,必将会在
未来造成必须天天面对她的缺憾的景况,于是,那份无可挽回的歉疚也将会永生永世折磨他,所以……
星期六,他还是乖乖和她去“约一次会”,帮她解一次难吧!
而后,他便要离她远远的,就算是不幸在路上碰见,他也要赶紧拿下眼镜来当作看不到,即使她主动呼唤他,他也得扮演一次聋子了。
星期六——
天下着毛毛细雨,但闹区里仍是人潮汹涌、热闹滚滚,约在这儿碰头实在是不智之举,人头钻动中,陈西顾好不容易找到秦以寒,眼见矮
不隆咚的她仿佛迷路的小学生似的快被人群挤出眼泪来了,二话不说立刻把她牵离现场,塞入车中。
“你喜欢中餐或西餐?”
骨碌碌的双眸晶亮地瞅住他,“随便。”秦以寒说,仍想不透这人为何要请她吃饭?她可以问吗?才这么想着,嘴巴便已脱口问出来了。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是有什么不良意图吗?可是他不像那种人呀!
陈西顾淡淡地瞟她一眼,随即发动车子回转方向盘开向马路。
“这很重要吗?”
“废话,当然重要!”趁他专心开车无法分心注意她,秦以寒两眼视线偷觑在他线条柔和的侧面上仔细端详他,越看越觉得他不仅好看,
而且气质温文儒雅,令人感觉非常舒服,非常轻松自在。“换了是你,你不会觉得人家为什么突然约你出去吃饭的原因很重要吗?再说……”
扶了一下眼镜,“齐经理希望你能说服我跳槽到你们公司?”陈西顾泰然自若地替她说完。
“欸?你怎么知道?”秦以寒惊呼。
这种事还用得着问吗?“你几岁了?”陈西顾忍不住问。
像孝子似的举出七根手指头,“七月我就满二十了。”秦以寒说。
二十?
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会和如此年轻单纯的小女孩结婚呢?
陈西顾第n次问自己。
他自认没有任何偏见,也不是歧视小女生,但他欣赏的一向是那种高挑纤细,成熟优雅的女人,且认为若是有任何女人适合他的话,也只有这种女人才适合他。
大学时代,他也曾交过女友,对象正是他所欣赏的这类型女孩子,毕竟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会有渴望异性的本能。不料,就在他下
定决心欲待违背理智与女友作更进一步的深交时,一件偶发的意外,使他深刻的了解到自己确实不适宜与任何人有太深入的感情。
越亲密的感情,越只会带给他更重的伤害而已。
“陈先生,开车的时候请不要睁着眼睛睡觉好不好?”秦以寒不满地抗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
因为她孩子气的语调,陈西顾唇畔不觉微勾起一抹浅笑,“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他说。“不过,如果你想说服我跳槽,请尽管发表
高见,我一定会好好的聆听指教,这样可以吧?”
“咦?真的?你说的喔!”太好了,她还在想说没做过这种事,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才好呢!
“嗯!我会听的。”
“好,那我开始了!”秦以寒想了一下。“那个……其实我们公司真的很好哦!不但薪水比一般公司高,福利也比照北美的公司,而且
让学有专长的人可以尽情发挥,没有人会利用你或打压你……”
但她毕竟不是律师也不是推销员,说服人不是她的专长,介绍商品也不是她的本事,不晓得为什么,从车上说到餐厅,说着说着,她竟然
说到自己身上去了,说是改变商品推销自己也不太像,反倒像是发牢骚吐苦水。
“其实我不会那种事也不能怪我嘛!对吧?”
秦以寒一边吃炒饭一边说,完全没有注意到陈西顾怪异的脸色。“没有就是没有那种天分!那有什么办法,你说对不对?”
“你……”陈西顾眼光深黝地望定她。“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吗?”
“不想!”秦以寒毫下犹豫地断然道。“那样太没趣了。就好像看悬疑电影,如果预先知道情节和结果的话,这部电影就不再好看了。不
过……”
她迟疑了下。
“有时候也不一定,譬如我妈妈替我排过命盘,推定我没有命术的素质和缘分,所以他们很快就放弃对我的期待,不勉强我一定要进他们那一行,这对我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反过来说,就因为妈妈排过我的命盘,断定我未来的老公是个在窥视过去和预见未来这一方面拥有天赋异禀的人……”
陈西顾眉宇倏皱。
“所以,他们强制要求我只能找命相界里的人作男朋友,哈!爱说笑,他们随便一句话就要决定我的未来、我的老公,那干脆也让他
们来替我活好了。”
陈西顾沉默不语,而秦以寒抬腕一看时间快来不及了,赶紧埋头猛吃,也没再说话了。直到等待电影进场时,陈西顾才没头没脑地突然又
问了一句话。
“那你觉得那种事如何?”
秦以寒愣了一下。“哪种事如何?”
“如果……”陈西顾下意识地别开眼。“有人能预知你的死期?”
“那很好啊!”
“咦?很好?”陈西顾推了推眼镜。
“为什么说……很好?”她没搞清楚他的问题吗?或者是……“你以为预知死期就可以设法避免死亡?”
“no!”秦以寒摇摇手指头。
“爷爷说过:生死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妄想改变生死是最愚蠢的行为,可是,如果能够预知死期,我们就可以避免遗憾了不是吗?譬如说,有尚未完成的心愿啦r者有甚话还没说出来,甚至想到哪里去玩,如果能预知死期,我一定要在死前把一切都完成,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到天堂报到。”
“是这样吗?可是……”陈西顾喃喃道。“啊!你想干什么?”
秦以寒正扯着他的手臂往前走。
“开场了啦!”
“好,好,我知道了,请放开我,我自己走!”说着,他把她的手抓下来,反手牵住她跟随着人群进入电影院,免得两人被挤散了。
老实说,这种不需要防备就可以任意触摸的感觉,对他来讲实在陌生得很,但也很愉快,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碰到一个——很可能是唯一的
一个,可以让他完全放松精神的对象。
临进场前,秦以寒又扯住了他,并指着贩卖处说:“等等,我要吃爆米花!”
陈西顾立刻为她买来爆米花和汽水,但当他要递给她时,却发现她满眼困惑地盯住他直瞧。
“怎么,你不喜欢这种口味的汽水吗?”
“不是,是……”秦以寒抓着脖子。“好奇怪喔!我刚刚才想到,我是第一次单独和男生出来,又是个陌生人,我以为我会很紧张的说,
可是……只有刚坐上你的车时紧张了一下下,后来不知不觉的,我居然就不紧张了呢!”
陈西顾莞尔。“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很奇怪啦!我想……”
秦以寒脑袋一歪,又打量他半晌。
“你一定是个好好先生是吧?我爷爷说的,什么样的人散发出什么样的气,我想,围绕在你周遭的气一定很柔和,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所以任何人在你身边都不会紧张……”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
“嗯!对,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好像解决了一件大事般地用力点了一下脑袋。“好,我们进去吧!”
陈西顾禁不住又笑了。
好单纯坦率的女孩!
倘若将来有一天他真的和她结婚了,除了她是唯一可以让他完全放松精神的人之外,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了。
好迷糊愚蠢的女孩,打死他也不要娶这种麻烦回去打乱他的平静生活!
一时差点失去冷静,陈西顾赶紧放开叶经理的手,接下来的核对合约条文,他是百分之两百的心不在焉,眼镜扶了几千几百万次。
这一回他又该怎么办?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的避开那个小女孩和齐经理,甚至还故意临时更改会面时间,以确定他们不会来打扰他和叶经理的会面,不料,他与叶
经理才刚见面握上手,嘴里的例行寒暄连个起头都还没来得及开始……
“那个小女孩被强、暴了?怎么会?”
“我听我们人事部里的女职员们说,她们星期天和企划部的男生约好一块儿去玩,中途秦以寒不晓得为什么迷迷糊糊地搭错了陌生人的车
,结果……”
“天哪!居然有人会迷糊到这种地步。”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真可怜,女孩子不比男生,她们被强暴可是会痛苦一辈子的呢!”
“没错,所以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一声,希望她能帮我们说服于副理跳槽来这儿的事不能不放弃了……”
这世上真有如此迷糊的动物吗?简直不可思议!依据物竞天择的道理,她们早该被淘汰了不是吗?是硕果仅存?
真是令人头痛,明明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牵扯的,可是现在……
能不管吗?
“ok!全部都没问题了,下午我就会拿去请总经理签字,下个星期你就可以来拿了。”
“那我下星期再来。”
陈西顾起身,再次与叶经理握手道谢并告别,这回他特别用两手去握,而且握得稍微久了一点,表面上是热切,私底下自然是别有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