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无关紧要
午后五点左右，他们拖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他的衣服起码占了三分之一，是苏慕烟坚持他一定要买的。
虽然由始至终宋子文都没有购买自己的衣物的计画，但是苏慕烟的“坚持”技巧是世上第一高强的，她只要拿她那双湿漉漉的瞳眸瞅住他，可怜兮兮地问：“你不喜欢我挑的款式花样吗？”
“喜……喜欢啊！”他可以肯定，只要他说一句不喜欢，苏慕烟必然会立刻化为一摊泪水淹在他脚底下。“可……可是……”
“那就买啰？”
“呃……好……好吧！买……买就买……”他知道临时被抓来客串司机的林墨白在旁边偷笑，但当时他只忙着在心里敲打电脑，并心痛不已，没空去踢林墨白两脚。
真浪费啊！挑这么多好看不实用的衣服给他干什么呢？他又不缺衣服！
就这样，每挑两件她的衣服，她也必定会挑一件她觉得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好看的衣服，为了继续挑她的衣服，他也只好忍痛买下她挑的衣服，所以时间才会超出预计之外，他的脚也因此越来越痛。
他发誓，等他的腿完全痊愈之后，他再也不带她去买衣服了，他自己去就好！
“林墨白，你不要急着走，喝完下午茶再回去！”苏慕烟回过头来叫。
一回到家里，苏慕烟便忙着去准备下午茶，宋子文累得瘫在起居室里一动不能动，林墨白继续来来回回把一盒两袋三包自他的车上搬进屋里来。
“好，谢谢！”林墨白也叫回去。
宋子文没有反对的力气，事实上，他的腿痛得快抓狂了，也就是说，他的火药库是处于一触即发的境界。
“等等，林墨白，那些东西待会儿再搬，先帮我拿两颗止痛药来！”
“怎么，脚痛？”见他拚命按摩自己的大腿，林墨白忍不住奚落两句。“我就说吧！大夫明明嘱咐过不能太勉强，从两点开始，我就一直劝你最好休息一下，可是你偏偏不听，现在……”
“没错，我现在脚痛得很，痛到随时都有可能咬你一口！”阖着眼，宋子文的声音异常冷冽。“你准备好要让我咬了吗？”
林墨白瑟缩了下。“好好好，我去拿止痛药，在哪里？”
“浴室里。”宋子文有气无力地说。“还有，林墨白，不要让慕烟知道。”
一会儿后，有人把止痛药和一杯水放到他手里，他迫不及待的把止痛药丢进嘴里，喝了两口水吞下止痛药，然后把水杯还给……
“苏先生？怎么是你？”仰望椅旁的苏先生，他错愕地失声大叫，眼一转，又见两个老女人在起居室口惊讶地东张西望－－她们没想到穿着邋遢”的宋子文竟然住在这种豪宅里。“她们又是来干什么？”
宋子文意外，苏慕烟更吃惊。
“你们……你们怎会来这里？”端着茶盘，她呆立在她们身后。
苏夫人立即回收惊讶的表情，再抬高下巴，用两管鼻孔对准苏慕烟。“你这女人，真是太不知检点了，就跟你那不知羞耻的母亲一样，幸好我们没有收留……呃！”
身旁的苏夫人蓦然用胳臂肘顶了她一下，前方的苏先生投注过来的眼神除了警告还是警告，而她们打算求助的对象则以手支住下颔，揶揄的笑容中隐藏着令人心惊的阴鸷。
“不，我的意思是说，呃……”因为尴尬，更因为必须强迫自己低头并说出口是心非的话，苏夫人的五官显得有点扭曲，脸孔也账红了。
“我是说没想到……呃，没想到你也住在这儿。”
老实说，她们并不了解眼前那位年轻人的身分，前一刻见他风度翩翩的在宴会中受到众人的阿谀奉承，下一刻又见他穿着邋邋遢遢的像个低下阶层的平凡人，到处去探听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苏先生却说他是唯一可以帮得上自己儿子的人，所以她们别无选择，只好委屈自己下身段来对她们最为轻视的有色种族低头。
“他车祸受伤，我来这儿照顾他。”苏慕烟依然不解她们为何会来到这儿，不过……“呃，如果……呃，两位有空的话，不妨留在这儿用下午茶。”无论如何，她们是她的亲人。
苏夫人的脸色更红了，不自在的红。“当……当然。”被轻蔑的人招待喝下午茶，这真是最教人羞耻的待遇。
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令人厌恶的老女人大剌剌地自行坐下，宋子文再瞟一眼苏先生，突然扬声大喊，“林墨白，麻烦你转告总经理，至少在三年之内，我绝不会踏进分公司里半步！”
起居室外蓦然传来一声悲惨的呻吟，刚放下茶盘的苏慕烟奇怪地看过去一眼。
“林墨白怎么了？”
“别管他，多弄一点三明治，我快饿死了！”苏慕烟一离开起居室，宋子文立刻凶狠地瞪住苏先生。“你到底想干嘛？”
“那两个人……”苏先生苦笑着在一旁的脚墩上坐下，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程度。“一个是杭斯坦子爵的儿子，另一个是
下议院院长的次子，你说我惹得起他们吗？虽然我想尽办法要去调查他们，但是……”他摇头苦叹。
“他们很狡猾，马上就察觉到我们的意图，隔天，下议院院长就开始向警司施压，要我们尽快结案，别再节外生枝了。”
“那关我什么事？”
“如果要抓他们的把柄，势必要速战速决，一举攻破他们的核心直捣黄龙，否则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更使力按摩自己的大腿，“那关我什么事？”宋子文不耐烦地又问了一次。
“只有你能做到那种事。”
“该死，林墨白，再……”宋子文又扯高嗓门大吼，想叫林墨白多拿两颗止痛剂来，却见苏慕烟端着点心盘子进来，只好把话硬吞回去。
然而苏慕烟已经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吃药的水杯，放下点心盘后，即对苏夫人客气的询问，“可以麻烦夫人为大家服务吗？”待得到苏夫人的首肯之后，马上拖了另一条矮墩到宋子文身边为他按摩。
为大家倒茶是女主人的职责，宋子文很不高兴苏慕烟把这项荣誉让给苏夫人，却又暗自窃喜苏慕烟能毫不避嫌的为他按摩，这表示在她心目中，他的身体状况比浮面的礼节重要多了。
也许是止痛药开始发挥功用，也或许是苏慕烟的按摩比他自己按摩更有效，总之，当人手都一杯茶之后，宋子文也觉得他的腿似乎不那么痛了。
“苏先生，她们不清楚，但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我为什么不想帮你们的忙，”他轻柔地抚摸着苏慕烟的秀发，语气显得相当冷静。“我老爸回国之前也一再嘱咐我，不要再牵扯进这种危险的事件当中，他说他不希望那是最后一次和我说话，这你应该懂吧？”
苏先生沉默着，好半天后，他才为难地瞟向那两个脸泛焦急之色的老女人。
“那自己儿子怎么办？”
宋子文事不关己地耸耸肩。“不怎么办，反正大英帝国又没有死刑，乖乖在监狱里修心养性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明明是无辜的！”
“如果我为了帮他又出什么事，我不是更无辜？”宋子文反问。“何况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他，我又不吃英国的公家饭。”
“他是格蕾丝的哥哥呀！”苏夫人脱口道。
“是吗？”宋子文倏地渗出一声冷笑。“她姓桑，又不姓查士敦。”
“这……”苏夫人窒住了，不由自主的朝身边的人抛去一眼埋怨的愤恨。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想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来吗？”苏夫人自卫般地反击。“别忘了当初是你不断向我抱怨她会分去自己儿子的财产，
所以我才坚持不让她进查士敦家门的呀！”
苏夫人再次窒住了，“我……我……”无措之余，怨怼的目光蓦而对准苏慕烟。“格蕾丝，难道你就这么冷酷无情吗？他是你哥哥呀！”
按摩的手停顿了两秒又继续，“苏夫人，不管你们对我是什么看法，无论你们如何唾弃我，我仍然把你们当成我的亲人，对我而言，你们是很重要的。可是……”低垂的螓首幽幽呢喃。
“培迪对我更重要，曾经一度我差点失去他，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了，所以……”苏慕烟徐徐抬起无奈的娇靥。“很抱歉，你骂我自私也好，说我冷酷也行，但我确实无能为力，真的很抱歉！”说罢，她又垂下螓首专心按摩了。
深情的目光深深凝住她，宋子文心中酸楚，是感动，也是心疼。
“慕烟，我想吃刚刚买回来的肉派，你去切几块过来好吗？”
待苏慕烟离去后，宋子文立刻沉下脸，开始下逐客令。
“好了，你们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这是我的家，而我实在不欢迎你们！”
“但……”
“林墨白！”宋子文又大吼。“如果你不在半分钟之内让他们统统消失，我会立刻向总公司辞职，顺便告诉他们罪魁祸首就是你！”
用不着半分钟，十秒钟后，她们全被林墨白赶鸭子似的赶走了。
“好了，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下午茶了！”
宋子文满意地端起茶杯惬意地啜饮，全然不知真正令人心惧的事件尚未降临，而那才是真正在探索他的耐心和勇气极限的考验。
夜半时分，令人脸酣耳热的娇吟与喘息终于到了尾声，也幸好已经到了尾声，否则……
“他妈的混蛋！”宋子文一抓起话筒便吼。“如果你早十秒钟打来，我立刻过去杀了你……”他喘息着从苏慕烟身上翻下来，再将苏慕烟搂进怀里。“不管你是谁！”
苏慕烟埋在他胸前失笑。
“原来是你，你该死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宋子文忿忿地问，手掌无意识地在苏慕烟柔细的玉臂上来回抚挲。“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非得现在打来骚扰我不可？”
话筒对方传来几句模糊的话语，摩挲的手骤然僵住，苏慕烟可以感觉到宋子文的躯体因那几句话而猝然紧绷。
“你说什么请再说一次……对不起，请再说一次……你该死的竟敢跟我说这种话……混蛋，你……”宋子文的视线蓦而往下对上苏慕烟不安的眼神，声音立刻压低并放松，僵硬的五官也及时勾出一抹“没什么事”的微笑。
“好吧！我知道了，你通知他们了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好，我明白了，那就这样……”
他一收线，苏慕烟立刻问上来了。
“是谁？什么事？”
“荣宝玉，他说他又追丢了陈西顾，啧啧，亏我帮了他那么多次，真是令人火大！”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睡吧！”
十分钟后，苏慕烟平稳的呼吸声细细地传入宋子文耳内，他才允许自己开始心慌意乱，胆战心惊，鸡飞狗跳。
陈西顾又潜回中国来了！
该死的荣宝玉竟然让陈西顾又潜回中国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是在不熟悉的爱尔兰被追的兵荒马乱，无处可躲，只好又逃回来了？还是……
专程回来找他？
真该死，老爸明明警告过他，说绝对不可以再插手陈西顾的案子，但为了让苏慕烟见自己儿子一面，他不得已和苏先生交换条件，于是又小小插了一手，难道就因为这样，陈西顾才会又跑回来？
这下子可真的热闹了，他可以想见当老爸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将会如何奚落嘲笑他。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你这是活该，自找的！”
是是是，他是活该，他是自找的，可是……
低眸睇住苏慕烟酣睡的娇颜，清丽的脸容微微泛着幸福的笑靥，宋子文心中一阵紧缩。
他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他的牵连而陷于危险之中了，所以……
有什么办法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她的安全呢？
他太宠她了！
而楼下，荣宝玉一进入厨房，甫脱下大衣，一大票人便仿佛潮水泛滥一样涌进来淹没了整个厨房。
“我负责准备餐具！”
“我帮你切菜！”
“洗碗盘交给我！”
“那厨房善后就是我啰！”
大家自动自发来报到，目的只有一个——分一杯“羹”。
“是不是要煮前天那个什么老肉？”
“咕咾肉啦，笨蛋！”
“昨天的粉蒸肉才好吃呢！”
“耗油炒青菜更辣得过瘾！”
简直不敢相信！
从第一回开始，就有人自备盘子汤匙来分一口菜、喝一口汤，而后逐渐的，留在宿舍里吃晚餐的人越来越多，只要他一进入厨房，个个都立刻跑来躲在门后排队等待开饭，一上菜即一声不吭地自己拿碗筷坐下来大吃大喝，每一个都是自动自发的乖孝，努力“刷”干净每一个盘子，以便将不浪费、不糟蹋食物的优良习性发挥到最高境界。
起初，为免辛莘为难，多花点钱费点力再添两道菜也是无所谓啦！但此刻，他相信公寓里所有的住宿生全都来了，甚至还包括一些“敲”来访的朋友，起码有十几二十来个人吧！
他们是“吃”定他了吗？
“请问我是你们老子吗？还得做饭喂饱你们所有人？”一把米洒下去不晓得够不够喂饱所有鸡仔？
众人相觑一眼，有点尴尬。“顺便嘛！”
“顺便？”嘲讽的眼依序扫过每一张饥饿的脸——看样子他们连中餐都没吃，一整天空着肚子就等着吃他这一餐还本——他们付出什么了
？一张嘴。“那也该轮到你们来顺便一下了吧？”说着，荣宝玉把菜刀递出去，很慷慨的准备让出菜刀所有权。
“嗄？！”瞪着亮晃晃的菜刀，大家不约而同地一怔，随即咚咚咚争先恐后敲起退堂鼓来了。
“啊，差点忘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对，我也是！”
“我要赶报告！”
“我要……”
眨眼间，饿死鬼跑得一个也不剩，只剩下秦以寒一个，而且她仍然非常坚持——“我要吃‘顺便’！”
去吃大便吧！
“帮我洗菜！”算了，他不是笨蛋，亲亲女友的死党，得罪不得！
见他熟练的切菜、片鱼，还在红萝卜上雕花做美劳，“真厉害！”秦以寒禁不住赞叹。
荣宝玉闷不吭声，既像是懒得回答，也像是无言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