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谁是报案人

下过大雨的环东路不太好走，苗所长就差点摔了一跤。但是他很快直起腰，带着虔诚的笑容说:“林队！”

林峰也不客气，他问:“苗所长，报案人是谁？”

“哦，他呀，我认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魏三，他家就在前面那个村子。你要说魏三杀人，恐怕没人信……”苗所长喋喋不休的还要继续往下说，林峰已经听的不耐烦了。

而就在此时，林峰像是有了新的发现，脸上的表情是忽惊忽喜。他一把拉过苗所长问:“老苗，什么时候多了条路？”

顺着林峰手指的方向，一眼望去，还确实有一条不起眼的泥巴路。由于和周边的田地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的很难分辩出来。

苗所长看过之后才说:“林队，那也算是路？反正我是从未走过。”

“这样。”林峰转过头来，吩咐着，“诗语，你去探一探。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样，那么，第三个人的存在就完全可以解释的通了。”

“是！”

夜已深，紫陌看了看手表，指针在上面嘀嗒嘀嗒的，有规律的走动着。已经快接近十一点了，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撑一把雨伞，像个孤魂般走在泥泞的小径上。周围的田野被黑暗笼罩，寂静的只剩下了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极远极远处的路灯光，无法满足紫陌此刻对光明的渴求。但是没办法，路是她自己选的，即便咬牙也得坚持。

晚自习的课都没上，紫陌就出来了。这或许是她第一次逃课，为的一个狠心的、无情的男人。

当大雨随着夜色的降临而紧随其后的时候，紫陌就开始后悔把车借给蓝月了。而现在，她只希望那个让她心寒的男人能够守约，不要让她空等。

脚下一滑，差一点跌进身旁田地里。紫陌狠狠的骂了一句:“该死的！”索性把高跟鞋拖了，一只手提着，赤脚走在渺无人烟的旷野中。

东效是偏僻的，基本上和农村没什么区别。紫陌之所以选择在这儿见面，一是图安静，不会遇到熟人。二是因为离学校近，方便她能及时赶回学校。

当环东路的路灯光完全照耀在紫陌脸上的时候，她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车。同时，她也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你们……”紫陌哑口无言，说不出半句话。因为她听到了一句，让她振奋的，像是天都要塌了的，从蓝月口中说出来的话:“子宇，我是爱你的，只要你能让她把孩子打掉，我还是会回到你身边。”

紫陌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肚子，事实上，她都没有下定决心，该怎么处理这个不请自来的孩子。

当看到紫陌突然出现在眼前时，杜子宇慌张的缩回了紧握蓝月的手，紧张的望着紫陌。嘴角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你是故意的！”紫陌似乎这才醒悟，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蓝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蓝月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和之前的温柔几乎判若两人。她高傲的扬了扬下巴说:“对，我就是故意的，谁叫你抢别人的男朋友。”

“你……你什么意思？”紫陌又将目光转向了杜子宇，“子宇，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

没等杜子宇开口，蓝月拦在杜子宇面前，语气不善的说:“读书读傻了吧你，我和子宇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你这个傻瓜。”

“不可能，不可能的。”紫陌不敢相信的，踉跄的后退了好几路，纤纤细脚被路边的小石子划出一个长长的口子。雨伞像失去生命般，从她的指尖滑落。

一辆车驶过，溅起污渍的泥水，她也浑然不知。丢失了灵魂般，不知该何去何从。

杜子宇看的心疼，想过去搀扶一把，却被蓝月无情的拽住，心狠的说:“如果你决定了，就别过去，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这样……不太好吧？”

“你还帮着她。”蓝月仿佛也有些哽咽了，“她就是个傻瓜，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傻瓜。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至于别人说什么，别人怎么说，好像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擦了把鼻涕，蓝月接着说:“听着，子宇，我能原谅你一次，不可能原谅你两次。我不是她，更不是个傻瓜。”

最后一句话，蓝月像是快哭出来了。

一旁的杜子宇还是站着，内心却在翻江倒海般的滚动着。然而最终，他还是无动于衷的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对，不对。”紫陌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别克车边走，“我得去找子宇，他还在暖暖茶吧等着我。今天……今天他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车子启动，像离弦的箭般，直飞了出去。然后，耳边仿佛听到了一声惨叫。当她由于猛踩刹车，头被重重撞在方向盘上之后，她就懵了。

诗语急匆匆的跑进了林峰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林峰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诗语啊，毛毛躁躁的干什么，越来越不像淑女了。”

“先别说我。”诗语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我想知道，杜子宇的失踪案是谁报的？”

林峰坐直了身子问:“你是不是查到什么新线索了？”

“我去了趟许紫陌的学校，发现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诗语说到这儿，故意停了停，见林峰没什么反应，她只好接着说，“杜子宇的女朋友并不是许紫陌，而是另有其人。”

“你怎么知道的？”

“林队，你错了，不是我怎么知道，而是所有人都知道。”诗语说，“当然，除了许紫陌本人。”

“你说具体点，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许紫陌在学校的各科成绩都非常的优秀，可以说是个彻彻底底的学霸。但正因为如此，除了成绩之外，她一无是处，只沉浸在为自己构建的理想世界中。她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林峰接过诗语的话说:“所以，她认为杜子宇是她男朋友，那就是她男朋友。至于杜子宇有没有女朋友，她全然不知。”

“答对了，林队真聪明，嘻嘻……”

“少贫嘴，接着说。”

“杜子宇的真正女朋友，是和许紫陌同一寝室的尹蓝月。不过，事情发生之后，尹蓝月就转学，离开了C市。”

林峰摸摸下巴上的胡须，说:“奇怪，在当时杜子宇只能算是失踪，身为女朋友的她不去找，反而转学了？”

“是很奇怪，不过我已查到尹蓝月在M市。”诗语说，“我还查了事发当天，许紫陌的通讯记录，发现一个更加奇怪的现象。”

林峰没有说话，等着诗语继续说下去。

“在事发的前两个月开始，也就是许紫陌自认为有了一段新恋情的几天后，她的手机里就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号码，几乎每天的通话记录达到二十次以上。而且，这个号码并非实名制，是通过网络拨号打来的。”

“查清楚电话内容没有？”

“查不到。”诗语似乎这才想自己一开始来的目的，“哦，对了林队，到底是谁报的案？你还没告诉我呢！”

林峰轻轻的一笑:“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原来真是许紫陌，我早该想到的。”

“你呀！”林峰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说，“我让你去查那条路，你却跑去了人家学校。”

“林队，你错怪诗语了。那是条通往C市师范大学的捷径。所以，我就直接去了师大。”

林峰刚想提出口头表扬，宋旭敲敲门说:“林队，有新线索。”

“走，去会议室！”

雨还在下着，凄凉的雨夜中，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凝固了。很久很久，都使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这样的一个漆黑的雨夜，一辆红色别克停在环东路上，一个满身裹满鲜血的男人，无声的躺在马路上，一个女人歇斯底里蹲在男人的身旁吼叫着。

今天终究是个不寻常的雨夜，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谁都无法预料到。

哭了好一阵之后，蓝月猛的跑到红色别克车前，边敲打着引擎盖边吼道:“许紫陌，你发什么神经。子宇，子宇被你害死了。给我下来，你给我下来。”

像是刚刚苏醒般，紫陌的额头离开了方向盘。恍惚中，她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紫陌恍恍惚惚的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杜子宇。然而，谁又能想到，紫陌的反应却是无动于衷。她一脸迷茫的问:“我……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蓝月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揪着紫陌的衣领怒喝着，“瞧瞧你干的好事，为什么你不去死？”说完，蓝月哭了，放声大哭起来。

紫陌还是一脸的呆样，她走到杜子宇面前，缓缓的蹲下，轻轻抚摸着杜子宇冰冷的脸说:“子宇，你……为什么躺在地上？会着凉的。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子是无辜，我们无权剥夺一个幼小的生命。哦！忘了告诉你，我们的孩子叫小灵。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灵？”蓝月冷冷的笑着，冷冷的望向紫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选择相信，因为你就是个自私的人。”

“走，我们回家。”说着，紫陌竟然开始拖动杜子宇的尸体。更奇怪的是，她不是要将杜子宇拖回自己车上。而是往路旁的田野拖去。

“你又抽什么疯？”蓝月本想去阻止，但是她的脑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结局。于是，她笑着说:“紫陌，我觉得你应该和子宇在一起。他去哪儿，你也去哪儿，好不好？”

一个不到一百斤的女人，想要拖动一个成年男人，而且还是具尸体，是很难很难。许紫陌做不到，因此，她是拖一段停一段。直到把自己的力气浩尽，也不过才移动了几米。

紫陌此刻的脑子似乎短路了，谁也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真正含义。她的思维像是跳跃性的，使你完全捉摸不透。

但蓝月不这么想，她是正常的。而此刻，她正在用她那颗正常的脑袋，想着一件不正常的事。

想通，并且下定决心之后，蓝月钻进了别克车，启动了车子。当车灯光照向面前的两人时，蓝月咬着嘴唇说:“像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只会害人。既然你一直认为子宇是你的男朋友，那就让我送你去见他吧！你这个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家伙。”

车子启动，几分钟后，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那条满是泥泞的小径上奔跑着。

C市刑警大队的会议室再次被烟雾笼罩着，当诗语走进时，咳嗽了两声，眼睛都差一点睁不开。她厌恶的说:“你们这些家伙，能不能少抽点。”

林峰坐在了老位置上，抽出烟刚想点。听了诗语的话，他又悻悻的放回了烟盒中。然后，他这样说:“这个……大家照顾一下女同志。小旭，你可以开始了。”

“好的。”宋旭赶紧掐灭烟头，喝了口水说，“我们对事发现场做了详细的侦探，但由于当夜下着大雨，而且，又隔了一个多月，很多证据都被破怀了。所以，有价值的线索，可以说几乎没有。”

“这个案子确实很棘手。”林峰皱着眉说，“应该加大力度，继续侦察。”

“林队，从发现尸体的池塘到环东路上，我们做了反向型侦察，结果发现还残留着部分尸体被拖拽的痕迹。”宋旭说。

“任何案件，无论它如何伪装，都或多或少的留下点东西。”林峰，“你们要记住，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到头来往往都会疏忽在某个小细节上。”

诗语坐在林峰边上，认真的听着，认真的记着。她知道，从经验丰富的林峰那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宋旭拿出几张在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说:“大家来看，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拖拽被停顿的迹象。所以，我对犯罪嫌疑人的描述是，身高在155到160之间，体重在95到105之间。年轻的女性，当夜穿3到4公分的高根鞋。由于女人天生的弱点，拖拽一个成年男性是非常吃力了，所以才会在地上留下停滞的现象。”

“犯罪嫌疑人是想要隐藏罪证吗？”诗语咬着笔未问。

林峰回答她说:“任何正常人，当有意或者无意犯下恶劣罪行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首先是慌张，脑袋会有短暂的空白期。而这个时候，往往就会做出一些脱离实际的，单纯的愚蠢行为。线索，或者是证据，就会在不经意间，为我们留下。”

听了林峰这番话，诗语好像是明白了。她轻轻点点头，继续做着笔记。

“技术科有什么新的发现？”林峰问阮天。

“林队，我们对许紫陌的别克车进行调查后发，事发后，也就是3月17日，许紫陌清洗过她的车。从洗车店的监控录像看，清洗车子的并非许紫陌。结合我们在车内发现的数根头发的检测，其中有一根并不属于许紫陌本人。”

诗语听了，举着手说:“我知道，是尹蓝月！”

阮天探过一张脸来，笑嘻嘻的说:“小丫头变聪明了！”

“那是。”诗语高傲的昂起头，“也不看看师傅是谁！”

林峰沉思着，想了会儿他才说:“我们……该去趟M市了。”

C市刑警大队审讯室。

林峰把椅子往后拖了拖，这才坐下。诗语坐在边上，拿起笔记本和笔，开始审讯记录。就像以往的许多次，只要林峰在，她都会跟在一旁。

强烈的灯光照耀下，另一边的尹蓝月显得有些紧张。天气不热，但额头已经渗出了点点细珠。一双精致的小手，不停的来回搓动着。头压的很低，乌黑的长发几乎把整张脸都给遮住了。

听到声响，蓝月抬头看到来人后，显得就更加的紧张了。

“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过来吗？”林峰开始审问。

“我……能……能给我杯水吗？”蓝月哆嗦着说。

在得到林峰默许的眼神后，诗语将一杯白开水递到了蓝月面前，然后说:“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交待，隐瞒真相对你没有好处。”

沉重而又冰冷的手铐“咣当”一声撞击着桌面，蓝月沉重的捧起水怀，说:“我……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警察是吃干饭。”林峰脸色不悦的说，“如果你不值得怀疑，我们会无缘无故的请你来。不要抱有任何幻想，你的幻想在我这儿已经破灭了。”

“我……我有罪？”蓝月捧水杯的手在抖，但她好像还不死心的说，“我又……又杀人。”

“你的侥幸心理终究会害了你。”林峰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指着说，“看看吧，你应该不会陌生。”

当尹蓝月看到笔记本后，她的整个人像是丢了魂般，身体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从这一刻起，她最后的一点防御也消失殆尽。

“你看起来很聪明。”林峰接着说，“而恰恰是你的聪明害了你。你以为把电脑里的东西全部删除，我们就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尹蓝月，你太低估警察的办案能力了。”

这个时候，诗语敲击两下键盘，随即电脑中传出了以下声音:“妈，是我呀，我是小灵，你的小灵啊！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可是你的女儿。妈，记得今晚别去赴约，千万别去……”

诗语关闭播放，问:“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像是触到了蓝月内心的最深处，她捂着脸，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般。她说:“我能怎么办，一个自私的家伙，想要剥夺我爱情的权利，难道我就坐以待毙？我办不到，我没那么伟大。”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林峰说，“从精神思想上催夸许紫陌。”

“对！”蓝月斩钉截铁的说，“对于一个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从来都不考试别人感受的人来说，我只能这么做。”

诗语看了眼蓝月，似有同情，但又觉得惋惜。她说:“你利用网络拨号软件，虚拟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从而，让许紫陌从内心开始，一点一点的，把她击毁。你制造了一个来自未来的小灵，使她相信自己怀孕了。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目的。”

“子宇是我的男朋友，这一点，全校的人都知道。唯独她，许紫陌，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蓝月激动的接近于歇斯底里了。

林峰敲了敲桌子说:“你可以欺骗她，把她玩的团团转。如我所知，杜子宇并没有做出任何过份的行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致他们两个于死地。这样做，对你没好处。”

“不是我干的。”蓝月提高声音喝着，“是许紫陌，是她发神经似的把子宇撞死的。所以我恨她，我也要她死。可是她的命太好了，我居然没撞死她。”

林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站起身来，严肃的说:“许紫陌开车撞了杜子宇，你怀恨在心又去撞了许紫陌。那么，是谁把杜子宇的尸体拖到水塘里的？”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尹蓝月矢口否认。

宋旭突然推门进来，在林峰的耳边低语道:“林队，老苗那边从池塘里捞出来一只高根鞋。”

“查清楚鞋的主人没有？”

宋旭像得了贵重宝贝似的，笑着说:“许紫陌！”

诗语咬着圆珠笔，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原来她……醒过一次！”

某月某日

许紫陌安静的躺在病房里，没有一个人的陪护，身边只有仪器发出的嘀嘀声。虽然已经醒了，但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在这段日子里，许紫陌有大半的时间仍处于昏迷状态。即使醒着，整个脑子也是迷迷糊糊的。

突然，她像是听到了自己的手机在响。伸出手去，她抓起了手机。

“喂！谁呀？”

“妈，你又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我是小灵，你的女儿小灵呀！”

“哦！小灵，找妈什么事？”

“小灵想问问妈妈，为什么让我孤独的一个人长大。你害死了爸爸，还想掩盖你的罪型，把爸爸扔进了水塘里。妈妈，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你是谁？”

“小灵一次次的告戒妈妈，不要去赴约，不要去赴约。妈妈为什么不听小灵的，为什么要让小灵独自一个人长大？”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