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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被追杀的顾九疆

淡淡的晨光笼罩在湖面上,戈遥独自趴在露台上望着四周涌动的波涛,略带潮湿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歌声:

“一寸二寸鱼,三竿两竿竹,

雁去紫衣谢,霜来绿叶枯。”

戈遥循声望去,一条小船穿过薄雾轻快地划过来,撑船的正是昨晚那个绿衣女子,旁边还坐着另一个穿浅紫色衣衫的女孩,模样稍微年少些。两人把船撑到台前,那绿衣女子笑盈盈地说:“小妹妹,起得好早啊。”

戈遥快活地向她们挥挥手,说:“两位姐姐早上好,我不知怎么的,早上自己就爬起来了。”

绿衣女子提起一个食盒说:“我们送早点来了”又望望门口,问,“其他几位呢?”

“不知道,好像还没起。”戈遥小声说,“或许是昨晚的酒喝多了吧。”

女子沉吟了一下,说:“既然起来了,想不想跟我们一起乘船去四周看看?”

戈遥惊喜地连连点头,咚咚咚地跑下台阶跳上船。女子放下食盒,又随手递给她两个热烘烘的果仁松饼,提起篙子在石阶上轻轻一点,小船便载着三人悠悠离去。

黛青色的湖面被温柔地划开,涟漪向两侧荡漾开去,一簇簇茂盛的水莲随着波涛涌动起伏着,戈遥第一次坐船,嘴里一面吃着眼睛一面闲不住地东张西望,心里说不出的新奇快活。那绿衣女子微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道:“林戈遥。你们两个呢?”

“我叫萤篁。”女子说,又拉一把她身边的紫衫女孩,“这是我妹妹萤藿。”那女孩羞涩地点了点头。

三人说着话,小船已经不知不觉越划越远,雾气时聚时散,让周围的景色也显得亦真亦幻。正前方,一株高大奇异的树影从雾幕后面隐隐绰绰地显现出来。

树仿佛是从水中生长出来的,从根到树梢都呈现出深紫的色调,在水波的反光中闪烁着妖异的光华。树干上长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枝节突起,曲折地向天空伸展开去,大大小小的枝杈如同一朵绽放的烟花般向四周蓬勃散开,枝梢向下垂着拂动在水面上,亲吻着水中弯曲扭动的倒影,末端稀稀落落地挂了几片叶子,偶尔还悬着一两个大大小小的囊包,样子说不出的古怪。

戈遥从没见过这样的树,几乎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树啊?”

萤篁答道:“这树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它做魅树。”

“为什么这么叫呢?”

“说是‘魅’树其实也不太准确。”萤篁轻轻笑着,把船停在一丛垂下的枝梢旁边,指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囊包说,“这个东西我们叫它魅果,有点像魅实。一般真正的魅实是魅灵用自身法力结成的一个茧,往往藏在不为人知的隐秘地方,色泽质地都与周围的东西很像,魅灵就在这个茧内为自己凝炼一个身体;而这种树能够吸引一些零星的灵气,并慢慢长出一个囊包来把它包裹在中间,最终也能从囊包里孕育出一个小小的魅形来,只不过因为灵气太过稀少,无法形成像真正的魅那样高级的形体,凝出来的往往只能是一个构造和意识都很简单的小东西,寿命也不长,过不了几年就渐渐死去了。”

戈遥以前只是听说有魅,从不知道魅却是这样形成的,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神奇的树存在,禁不住盯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魅果看个不停。船缓缓前行,萤藿指着一个有碗口大小的魅果说道:“姐姐,那个似乎是快熟了。”

萤篁捧住那个魅果轻轻一扭,便摘了下来,她端详了一遍,笑着对戈遥说:“魅果要成熟也不容易呢,大多数都是长到半中间就枯萎了,这一个跟你很有缘份,不如送给你养好了。”

戈遥接过那个粗糙怪诞的囊包,深紫色的光芒似乎是从内部发出的,隐隐在有规律地搏动着,捧在手里依稀有几分暖暖的触感,她问道:“这东西该怎么养啊?”

萤藿轻轻地说:“其实并不需要怎么照顾,只要经常把它带在身边就好了。魅形就是一股灵气,往往会受周围意识的影响,最终变成与主人气质和愿望相近的某种样子,可以当作宠物养。至于什么时候能孵出来就不好说了。”

戈遥半是欣喜半是惶惑地把魅果抱在怀里,小船继续向前驶去,两姐妹不停地向她介绍沿途那些神奇有趣的地方,她们一会儿穿过一片繁茂无边的芦苇丛,到处是野鸟欢叫着飞进又飞出;一会儿掠过几个串联在一起的小巧可爱的浮岛,岛上草木繁茂,花香四溢;也不时看见一两座水榭楼台,窗内似乎有人影闪动。小船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这湖究竟有多大,不一会儿她们来到一片平静的水面上,远处有一座小小的亭子浮动在水雾中,隐隐传来了虚无缥缈的歌声,却离得太远,听不清楚。

萤藿小声说:“那是妤珠姑娘住的地方,我们不要过去。”

戈遥问道:“妤珠是谁?”

萤篁答道:“她是个鲛女,长着鱼尾住在水里,据说在月光下哭泣时眼泪会变成珍珠。那姑娘性格有些古怪,总是一个人光着身子坐在那里唱歌,除了主人外谁都不见。”

小船远远地划开了,歌声渐渐消失在身后。戈遥一上午之间看了听了许许多多新奇的东西,心情像只小鸟一般轻快,竟然忘了肚子饿,三人划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其他几人也纷纷起了床洗了脸出来,看见了新拿回来的魅果个个啧啧称奇。吃饭的时候风暮涯问起她上午都干什么去了,戈遥故意扮了个鬼脸,不告诉他。

吃过午饭,下午的时光依旧过得慵懒闲适,各人散坐在四处,或抚琴,或垂钓,或看书,或下棋。

风暮涯连赢了戈遥三盘棋,又突发奇想,让她唱个歌来听听。戈遥心情正好,便放开嗓子唱了一首寻常的乡间小曲《南蒲调》:

“雨纤纤,风细细,

万家杨柳青烟里,

杏灼灼,桃夭夭,

恋树湿花飞不起,

春色盈盈,

女儿依窗偏笑你。”

她的嗓音虽然没有青栾那样婉转多变,却也清甜圆润,宛如一只山野间平常的鸟雀,高兴起来了便在枝梢间无忧无虑地唱个快活,唱到高亢处更有几分飞扬跳脱的韵味,仿佛又回到了春光明媚的小镇,与一群赤脚的少年们坐在河边,等着永远不会上钩的鱼儿。

风暮涯听了,掂着一枚棋子悬在空中,居然轻轻拍起手来,眯着眼睛笑道:“这才是从外表看不出来呢,哪天青栾走了,你这丫头好好**一下,也可以做白鹭团的台柱了。”

戈遥听他提起青栾,这才想起自从中午回来后就没见过他,便问:“青栾人呢?难道还没起床?”

“早起了。”风暮涯一边按住咕咚想要悔棋的“爪子”不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难得到了这种地方,他一定精神得不得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笼罩在湖面上,逐渐隐没在山林后。戈遥漫步走出门,看见团主正一个人坐在露台边缘的石阶上钓鱼,看见她便微笑着招招手让她过去。

戈遥走到他身边坐下,望着清澈见底的水波里上下浮动的鱼钩,轻声说道:“我在家的时候,也常常坐在嘉水河边上钓鱼呢,那里的水浅,总没有大鱼。”

团主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似乎兴致不在鱼上,也不在身边的任何事物上。这会儿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衣袖和领口上都绣着交错成滚边的暗紫色花纹,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俊美的前额,发梢衣襟都在风里轻柔地拂动。戈遥突然觉得,这个人就仿佛云雾一样,总是自在闲适地随意飘荡着,飘到任何地方都能与周围的一切**一致,仿佛很久以来就一直在那里了似的。他总有不同的样子,时而不动声色,时而温文儒雅,时而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般笑得灿烂明媚,时而如同长辈一般和蔼可亲,更多时候他只是像现在这样,淡淡地微笑着坐在那里。

沉默了许久后,他轻轻地开口说道:“出来这么久了,还想家么?”

戈遥也望向远方:“还好了,并不经常。”

“年纪这么小就离开家,总是要想的,我也年轻过,所以知道。”团主微微眯起眼睛,像是被粼粼的波光晃到一般,“这些天,你跟着我们走了不少路,吃了些苦,也见了些新奇的东西,要是觉得差不多了,出了这山林后,我便托人带你回家去吧。”

“我不回去。”戈遥倔犟地咬了咬嘴唇,“既然出来了,就没有打算过要回去,你们如果不要我了,我自谋生路,一个人也能过活。”

团主轻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说:“与大家相处得还好么?”

“还不错啦,大家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很照顾我的。”

“那就好,其实走在路上,最重要的还是旅伴。”团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地一逆旅,同归万古尘。其实人一辈子也不过就是走在路上。白鹭团的旗号是祖辈上传下来的,如今虽然人并不多,但都在一起共同漂泊很久了,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种族,有着各自不同的过去。大家能走到一起也算是缘分吧。”

戈遥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青栾呢?他说他是被他娘用五个灵晶卖给白鹭团,还被还到两个才买下的。”

团主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他是这样跟你说的?”

“是啊,那天晚上在嘉水镇的时候。”

“青栾这个人哪,从来是这样的怪毛病,人情世故一点都不懂,却喜欢沉迷在戏里,似乎是入戏太深了,说的话虚虚实实,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戈遥愕然道:“难道他说的那些故事从来都是骗人的?”

“别的事不好说,那五个金铢还到两个的故事绝对是假的。”团主露出似乎忍俊不禁的神态,“也亏他想得出来,他又哪里来的父母,他可是一个魅啊。”

青栾是一个魅。

戈遥噔噔噔地跑下台阶,看见萤篁正坐在一边撒着饵料喂鱼,便急匆匆地问道:“那个穿青衣的少年呢?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萤篁不动声色地抓起船篙点了点水面,说:“他应该是去了艾苑岛上,你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

戈遥匆匆谢过她,便迈开腿飞跑在逐一浮上水面的石阶上,四溅的水花淹没了她的脚腕,她便脱下鞋袜,光着脚噼噼啪啪地跑在冰冷的石板上,甩得脚板隐隐生疼。

艾苑岛并不大,满岛的草木却长得郁郁葱葱,映绿了飘荡在周围的雾气,戈遥踏上潮湿的土地,便觉得空气中的花草气息浓厚清冽得几乎令人窒息。夕照从遥远的地方射进密不透风的树林间,落下无数零散的光斑,一片沾满露水的草叶正在光斑中微微闪烁着光芒,仿佛有灵性般,狭长的尖端缓缓挺立,然后优雅地下垂,一颗露水随着那道弧度滚落,飞溅在另一片刚刚扬起的叶片上,仿佛共同拥有着某种深沉的、若有若无的韵律。

戈遥犹豫了一下,向前方小心翼翼地走去,草叶从容不迫地在她脚边让开,起伏摇摆着,有几分慵懒,又有几分俏皮。

各种浓绿的草木错落有致地相互依偎排列在四周,仿佛是为了遵循某种不经意的秩序,稚嫩的枝梢都在微弱的光线中轻轻颤动,惬意地舒展身姿,又以它们共同的律动一舒一张,一起一伏。戈遥感觉到了,那是一种贯穿一切的呼吸,淡远的却又是清晰的,博大的却又是细微的,最终汇聚成一片温暖的旋律。

吸——呼——吸——呼——

她终于看见了青栾,姿态优美而舒展地躺在一片繁茂的草地上睡着,安详沉寂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一个失去了生命的娃娃,然而他的发梢衣角都随着整个身体起伏摇曳着,他的指间耳畔环绕着无数嫩绿的枝叶,迎着阳光的方向摇摆挺立,他的腿埋在草丛中,仿佛长出了根须深深扎入地表,在湿润肥沃的土地里穿行生长,与其他树木花草的根系交错纠缠在一起,一同陷入惬意甜美的熟睡中。

戈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挪动一下脚步,草茎从她**的小腿旁轻轻拂过,喷洒着湿润芬芳的气息。仿佛现在整个岛都是青栾身体的一部分,一同感知着他的存在。

他是一个魅。

青栾微微睁开眼睛,坐起身,他深翠色的眸子光艳四射,披散的长发在沉沉的暮霭中摇摆飞舞着,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向她轻轻挥了挥手,指间的嫩叶无声地点着头。

“坐吧。”他轻声说,声音飘渺得几乎立即就消散在雾气中。

戈遥慢慢坐在草丛中,叶梢从她的脸庞边擦过,有些细碎的痒。

“团主都告诉你了?”青栾说。

“嗯。”

“奇怪么?”

“还好。”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少年轻轻合上眼睛,仿佛是倦极了想要沉沉睡去一般。

过了一会,戈遥叫醒一旁睡着的同伴,“青栾,你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了吗?”

“什么?”青栾仔细聆听,前方的草坡下似乎传来什么异样的声音。

“走,去看看。”他坚定的说道。

草坡下,戈遥和青栾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嘴巴,浑身满是鲜血的一位少年紧紧保护着怀中的少女。

此地的安静一瞬间被打破,岛屿中间的女子望向远方,她已经闻见了一些不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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