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癫狂
顾勋突然死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朝廷一片哗然，同僚们议起，也是摇头可惜的模样。
“最后见顾廷尉的时候，他分明还好得很啊。”语气是一派难以置信。
“你那个时候不在，刑狱被劫，他没找到幕后使者，犯人最后还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顾大人操劳，前几日见他，脸上都瘦了。”
“还是太突然了……”
“他就是靠着岳丈上来的，不过他死……”
顾勋最被人诟病的一点，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大将军做靠山，无论他究竟做得如何，总有人是瞧不上他的。
“你们说……最近是不是挺邪门儿的？钟大人那边也棘手着呢！”
“正是！连宫里都丢了东西，禁军现在看见谁都跟盯贼一样。”
“你小点声，上头不让说……”
“嘘——喝酒喝酒……”
皇宫失窃、刑狱被劫、河道抛尸接二连三，却一个都没有水落石出，再加上负责刑狱被劫案的顾勋突然过身，难免让人议论纷纷，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却总有人忍不住在僻静处说道几句才罢休。
这三件事情本身并没有关联，可如此紧凑地出现，难道真是巧合？
宫里因为这几件事情，也颇为劳神，以至于太后娘娘的心神，这段时日总归是不得安宁，于是便常常唤傅云庄入宫。
人不管是因为天生的，亦或是后天的环境所致，对某些人某些事会出现高于其他的偏好，就比如傅云庄给太后治了一回病，她便时时惦记着这个救她脱难的人，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也仿佛别人都不会治病似的。
傅云庄入宫后，自然不能避免被问及顾勋的事情，他便将说给前来查探情况的官员的说辞又原样复述了一遍，太后娘娘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顾卿辛劳，着实可惜，顺带着皱眉评了一句世子妃“不懂事”。
“既如此，你且回去罢，哀家后头没什么毛病也不叫你了，你且安心在家陪陪雪怀，那个丫头，我记得她小时候粘她父亲，小五那个世子妃离顾卿近一些都不高兴呢。”
等马车从宫城中驶出的时候已经入夜，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稀碎的月光从宫城边上繁杂的枝条间洒了下来，落在缓缓离去的马车顶上，在地上投出的一个黑黢黢的阴影逐渐离开宫禁。\0
马车是往顾府的方向去的，家中骤然变故，他自当去瞧一瞧状况，今日太后急召，是犯了头疼病，这病平时不要紧，疼起来却十分要命，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好全，故而才总是让他往返宫禁之地。
傅云庄有太后赐的通行令牌，故而能在深夜出行，就算马车跑得快一些也无妨，初时巡城兵士查过两回，可后来熟悉了之后，看见他的马车便也懒得再问，一路上畅通无阻。
顾府的门前一派凄凉景象，几张惨白的招魂幡立在府门前，在深夜里显得十分吓人，车夫扶着傅云庄助他下来，他手上拎着东西，一深一浅地进了门。
灵堂内十分冷清，顾勋在京中并无顾家的亲戚，他也是自己做到廷尉，若是差一点，便完全说得上是将军府的入赘女婿，而徐夫人脾气爆烈好强，人前不肯认输，更不愿家中亲友见她此番狼狈，故而这灵堂内除了几个伺候的仆役，便只剩下顾勋最亲近的人了。
顾茂先的儿子窝在母亲怀里打瞌睡，而顾茂先则老老实实地跪在灵前，听见动静，起身过来迎他，却没有如往常那边顺势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而是低声问他，“你怎么才来？妹妹现在不大好。”
傅云庄扫了一眼灵堂，顾少卿跪在一旁低声啜泣，徐夫人和顾雪怀都不在，想必是支撑不住已经回房。
他一瘸一拐地往顾雪怀的住处走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是丫鬟来通报过，顾雪怀看见傅云庄开门毫无意外，她本是躺在床上休养，此时却披着外袍从屏风处转了出来，看见傅云庄的脸忍不住哭了出来，比起嚣张的她，才过了不到两日而已，如今身形消瘦，面容憔悴，不认识她的人恐怕以为见了厉鬼，“云庄，我没有爹了，我们的孩子也没了……”
傅云庄缓步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白天没来得及问你，阿爹他到底是怎么了？”顾雪怀神色恹恹，眼中却带着急切的期待。
傅云庄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木案上，又拨了拨香炉才开口，“太后娘娘赐的补品，你身子不好，要多休息。”
说着便将她扶回床榻，顾雪怀被他带着，面上平静了一些，一双眼睛牢牢地抓住他的一举一动，“云庄，我渴了。”
傅云庄闻言起身给她倒水。
顾雪怀嘴上说着口渴，对着一杯水却仅仅只是抿了一口，堪堪打湿了嘴唇罢了。
风将一面窗户吹了下来，傅云庄起身又将其他的窗户放了下来，他安静地做着，顾雪怀便一直盯着他来回的背影，“我不冷。”
傅云庄关好窗户之后，跛着脚回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早些睡吧，明日不要出去了。”
“云庄，那怎么可能呢？我阿爹还躺在灵堂里，你听……”顾雪怀稍稍侧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孺人的手艺真好，我睡不着……”
她说着便抱着傅云庄的腰，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大概是抱累了，将双手从傅云庄的腰间收回，却又将傅云庄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来回摩挲，那里已经瘪了下去，不再像之前那般圆挺。
“云庄！”
顾雪怀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欣喜，眼睛里好像突然有了光，“你感觉到了吗？他在动呢……是不是？”
傅云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将手抽了回来，低声哄她，“乖乖的，先躺下好不好？”
“不！不好！”顾雪怀也不知道哪里多出来的力气，将傅云庄紧紧抓住，“你别走！”
她脸上那丝难得的平静又散去了，一双眼中满是血丝，眸中浸着水气，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一只脚踩到了冰冷的地面上，“我们的孩子呢？孩子呢？云庄啊，你怎么会给我吃那种药？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告诉我是假的，快告诉我……告诉我……”
她情绪癫狂，一双手死死拉住傅云庄的手，口中重复着那几个字，眼泪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一片血红将她的裙子染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