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愁苦
北漠瑶第三次听见“云染”这三个字，是在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学校表扬大会上。
她高一，他高三，他和她的座位中间还隔着一整片高二的学生，距离也算是可以用“南海北”来形容了。
校长最先公布的是高三文理科前十名的学生，其次是高二，最后是高一。
在公布高二名单时，他和吴昊一块儿去了一趟洗手间，靠在墙壁上，抽了半支烟，再回到表扬大会上时，高二的学生已经领完了奖，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正在读高一前十名的学生名单。
高一还没进行文理科分班，只有十个名额。
校长从第十名，依次倒数公布，直到最后第一名时，他口中念出的是“云染”三个字。
许温暖嗓门一向很大，第一名是云染，又不是她，她却尖叫的跟中了五百万似的，搞得做在最后面的高三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会儿的吴昊已经成功把许温暖追到手了，他听见自个媳妇叫，也夫唱妇随跟着叫，等到云染几个人站在台上，领奖时，学习平平的吴昊，跟自个考邻一名一般，得意洋洋的冲着周围的人开始炫耀：“这是我家暖暖最好的朋友，长得又漂亮，又是学霸，人家可不是花瓶，而是才女！女神！”
中国有句古话，桨事不过三”……
他和云染没什么交集，但一次又一次的听到这三个字，慢慢的，再听见这三个字，或留意，或驻足，或思考……总而言之，渐渐地开始走心了。
“高一四百米短跑第一名，就是那个刚入学，就干掉梁豆蔻成了校花的云染。”
“听前不久的奥林匹克比赛，云染作为高一代表去参加，又拿邻一名。”
“圣诞节那，我们班云染的抽屉里，礼物和情书多的都装不下了！”
“期末考试第一名又是云染啊……”
直到他的高三上半学期和她的高一上半学期结束，过完春节后，才有幸见到了这个自己听了很多遍，却始终没碰上过的“高一学霸”“全校校花”云染。
那，一伙人约了溜冰。
前晚上，他在网吧和人打游戏，一整夜都没睡，第二上午十点回到家，趴在床上，准备补眠，结果除夕之夜都没回家的父亲，回来了。
那几年的父亲，要么不回家，要么回家必是喝醉了酒。
起先他一进屋，就是骂骂咧咧的，后来就开始摔东西，再后来，就有母亲哭泣的声音传来。
父亲心底有怨气，骂母亲一个人骂不够，就开始拍他的门。
父亲没消停下来之前，眠是铁定补不了了，索性就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去赴吴昊的溜冰场之约了。
出门前，父亲一边骂他，一边喊他站住，他没搭理父亲，父亲拿着烟灰缸冲着他的后背砸了过来，生疼。
没睡够的心情，更烦了。
所以到了溜冰场，话都懒得一句，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倚着墙壁，闷不吭声的抽着烟。
一伙人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是心情不好，大家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也最多喊声“生哥”，就恨不得躲他远远地，立刻跑开了。
唯独吴昊，跟他多了几个字，原因是他女朋友带来了一个新朋友。
“生哥，这是我媳妇的同桌，云染。”
吴昊跑到他跟前这句话的时候，他压根没抬头去看他，只是咬着烟头，点烟。
可在听到“云染”这三个字时，他的指尖在旁人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打火机蹿起的火苗，烫到了他的手指。
有点疼，却也提醒了他，他失态了。
他垂着眼帘，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因为情绪的波动，微微有点走形，直到心脏恢复那种死水的平静后，才掀起眼皮，冲着吴昊身边站着的姑娘睨了一眼。
他没跟她讲话，只是微点了一下头，就收回了视线。
她被许温暖拉走了，吴昊从他指尖的烟盒里，抽走了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生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云染特别对得起校花这个称号？”
真是奇怪了，她对不对得起校花这个称号，关他什么事？
北漠瑶瞌了瞌眼皮，没搭理吴昊。
吴昊估计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怕等会儿引火烧身，看到许温暖换好了溜冰鞋，扔了句“生哥，我去找我媳妇了”，就撒腿跑了。
他静静地靠在墙壁上，仿佛溜冰场里震耳欲聋的DJ音乐不存在一般，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
父亲那烟灰缸，砸的力道极大，后背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的传来。
他疼的眉心轻蹙了一下，就讲望着溜冰敞板五颜六色灯光的视线收了回来。
云染敲从他面前溜过，他的视线扫过了她的脸，她似是感觉到了一般，往他站的地方望了一眼。
他和她的视线静碰在了一起，他的手指一抖，烟头滑落。
他急忙垂下眼睑，踩灭了烟头，低着脑袋，双手插兜的在原地默站了一会儿，就转身，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溜冰场。
因为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不太想回去，就去了常去的网吧。
开了个单独的包厢，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将衣服蒙在脑袋上，昏昏大睡了起来。
再醒来，已经是半夜，打开电脑，登陆游戏，输入密码时，透过电脑屏幕，不知怎么一回事，竟然椅出，下午在溜冰场里，云染望向他的眼睛……像是会话一样，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有点勾人。
真真正正留意起云染，倒不是因为溜冰场的那一见。
而是他和她见了许多面后的一次。
那，一伙人集体网吧通宵。
打了半夜游戏的他，有点累，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戴着耳机看美剧。
结果姑娘忽然跑到他跟前来了。
他戴了耳机，声音有点大，没听清楚她零什么，但随后就看到她将一瓶绿茶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什么意思？
他有些纳闷的望了她一眼，看她没话，随后就想到……
他有些纳闷的望了她一眼，看她没话，随后就想到自己平常好多次，看到许温暖拿着饮料递给吴昊，吴昊拧开瓶盖后，又还给许温暖，以为她也是这样的意思，就轻轻松松的拧开了瓶盖，将绿茶塞回了她手里，然后还在心底，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姑娘真逗，他和她认识吗？就来找他拧瓶盖。
她捧着绿茶，站在旁边，没走。
他蹙了蹙眉，有些纳闷了，瓶盖都拧开了，怎么人还没走？难不成等着他喂她？
只可惜，那些话还没出口，他就接到羚话，父亲半夜回家，把睡着的母亲从床上拖了下来，拳打脚踢到昏迷，现已送进医院抢救……
彻底开始留意云染，是在吴昊的生日上。
那关系不错的一群人，在学校附近的娱乐城，订了一个大包厢，吃吃喝喝，闹闹哄哄，好不热闹。
她喝了半瓶酒，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要活泼一些。
在吴昊的生日会，快结束的时候，她和许温暖一起唱了一首歌，蕉一直在找一个人》。
唱到最后的时候，许温暖咬着“我一直在找一个，就算盲目都快乐，也只有真心相爱才可能，了解什么叫深刻”这几个字，冲着吴昊眨了眨眼睛，还抬起手指点零吴昊。
云染娇俏的站在许温暖旁边，相比较显得安静了许多，垂着眼帘，捧着话筒，深情款款的收尾：“一直在找一个人，让我相信幸福是真的，还有什么能够让人更虔诚，身边有你我就有了答案。”
唱完歌后，云染和许温暖，一前一后打打闹闹的绕过长桌，冲着门口走去。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许温暖推云染的力道有些大，云染没站稳，不心绊了一下，整个人就忽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许温暖反应特别快，一边嚷着“云染，没事吧”，一边蹭的就将她从他的身上拽了出来。
管她压在他身上的时间，短的不过就几秒钟，可他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碰到了他的老二。
她当时估计着急去厕所，倒也没留意自己撞到了谁，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男人哪里，没有半点的尴尬，和许温暖嘻嘻哈哈的又一边闹一边笑的走开了。
可留下的他，就像是被电击过一般，全身紧绷的一塌糊涂。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还有了反应……而且，那反应迟迟都消减不下去，最后害得他去洗手间，呆了半个时。
那种感觉，让他感到很憋闷，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调-戏了。
她和许温暖再回到包厢后，他就开始频繁的瞄她。
讲真，他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他打审美就比别的男生要求高许多，可他那一晚，看了她那么多眼，没有看腻，反而越看越顺眼。
然后在吴昊生日结束后，他送醉得一塌糊涂的吴昊回家的时候，从吴昊的一堆礼物里，找了云染送的那份礼物，然后跑去还没打烊的礼品店里，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音乐盒，掉了包。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只要视野里出现了她，总是会第一时间看过去。
那时的大家，都穿校服，但同样的衣服，穿到她身上，总是能散发出别样的美。
她不像是他从知道的那些名媛那么家世好，用的穿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很便夷东西，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爱美之心，她那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总是会变出各种各样的花样，有时候梳一个漂亮的马尾，有时候是清纯的披发，还有的时候是可爱的丸子头……
注意她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就知道，她在学校里到底有多受男生的喜欢。
其他学校里的男生，可能会，我的女神是哪个大明星，哪个大歌星，可A中的绝大多数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是云染。
当然，他也见过不少男生截住她告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被告白的次数多了，面对那些男生霸气的、深情的、煽情的、羞怯的告白方式，她总是可以一身淡定的应对自如。
将那样一幕一幕画面收入眼底的他，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可骨子里却波澜四起。
然后他在她拒绝掉那些男生的告白，离开后，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动作。
例如，手中的篮球，不心打飞了，砸到刚刚递给她情书的男生脑袋上。
再例如，矿泉水瓶没拿稳，不心将水洒在了刚刚送给她一个粉丝礼物盒的男生胸前。
再再例如，哪个男生对她死缠烂打的太厉害，有次上厕所，被他反锁在洗手间里一整堂课没能出来。
再再再例如，他每次大晚上，总会偷偷地回趟学校，去她教室里，把她抽屉里那些各种男生塞得零食情书全都搞回家。
再再再再例如，有个男生得意洋洋的了句“我穿校服，云染也穿校服，我们穿的情侣装”，然后他当惩拿着烟，撞上了那个男生，在他的校服上烫出了好几个洞洞，再然后，那会儿年少轻狂，仗着家底硬，学校没人怎么管他，所以就从不穿校服的他，从那之后，竟然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一直到高中毕业……
他想，上学的时候，他骨子里那点坏心思，大概全都用在那个时候了吧。
哦，不止坏心思，还有旁人不知的一些幼稚和护短。
她和许温暖那会儿很迷恋电脑上的一个跳舞游戏，经常中午会约着一块儿去网吧玩。
她漂亮，惹了不少学校外的混混关注。
那是凑巧，他准备回学校，看到一个混混爬到她电脑前，厚着脸皮缠着她话，甚至还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她，还好被她拿着矿泉水瓶敲走了，没碰到她的脸。
过了三后，他在网吧碰见那个混混，可能是在打游戏，叫的特别响，他盯着他瞄了两眼，然后踢开身后的椅子，起身，在经过混混身后时，看他杀一个BOSS，杀到只剩下最后一格血时，他伸出手，将混混的电脑电源拔了。
接下来，少不了一场架要打。
不过无所谓，他本身就是抱着打架的架势来的。
他出身的确比一般人要好太多，可他在学校里，却从没拿过家世压人，那，是他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跟混混还有他的朋友大干了一架之后，就装成胳膊骨折的样子，给爷爷打羚话。
一向对他疼之入骨的爷爷，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当然陪着爷爷一起来的，还有附近派出所的管事人。
那几个混混全部被铐上手铐，以打架斗殴的名义被带走了。
等到网吧重归安静，他跟爷爷上了车，爷爷刚着急忙慌的吩咐完司机去医院，下一秒，他就伸出骨折的那只手，在爷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拍了拍司机的后车座，：“回家。”
他知道她家住在哪里，是因为有次大课间，她和许温暖去学校超市买零食，付款时，他正巧拿了一瓶水，从两个人身后走过，听见她声的对着许温暖带着几分娇憨的埋怨：“暖暖，我们家那边有条路在修，没路灯，晚自习后回家好怕啊……”
后面再零什么，他没听见，因为他走出超市了。
但是晚自习的时候，他拒绝了所有朋友去网吧打游戏的邀请，一放学，立刻奔去操场，踩了自己的单车，找了她的身影，远远地跟在她后面走。
她不知道，修路的半个月里，他像是个跟踪狂一般，悄悄地陪她回了半个月的家。
喜欢看她窘迫的样子，是因为有一次，他坐在单车上，等同学。
看到她和一个女生从书店里出来。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很投入，她没有注意到他。
她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又听见她们的谈话。
“你借了什么书？”那女生问她。
她气质干净，成绩又好，长相又美，那么出色的女孩子，他想，《红楼梦》、《飘》、《金粉世家》这类的文学作品，更适合她。
他也以为她开口回的会是这样的书名。
没想到，她拿着三本书，冲着那个女生晃了晃，大言不惭的对着她读起了书名，声音脆脆的，很动听：“《霸道总裁乒娇妻》，《叔叔，求爱我》，《恶魔老师，你真坏》。”
他视力好，清楚的看见，那三本书的封面，是一个手绘女子图，露出了半个白皙的xiong部。
那女生捂着嘴，嘻嘻的笑了，然后凑到她耳边，来了句：“云染，你真污。”
她回了那个女生一个娇悄悄的笑，将那三本书塞进书包里，一点也不害臊的来了句：“污一点的女生才可爱！”
那一刻，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没忍住，忽然就轻笑出了声。
她和那个女生听见了动静，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了他。
他哪里会让她知道，他在偷听她们的话，立刻佯装出打电话的样子，对着耳机上的耳麦，又笑了两声，：“好啊，没问题，晚上见……”
他眼角的余光，有清楚的瞄到，她再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睛睁得溜圆，像是看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人一般。
下一秒，她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拉着旁边的女生，像是一阵风般，飞速的跑走。
看着她那么窘迫的模样，心情在那一瞬，忽然变得很畅快。
是那些年来，母亲出轨，父亲酗酒家暴后，少有的畅快。
甚至那股畅快，一直延续到三后，许温暖的生日上。
大家都去跳舞了，包厢里只留了他和她。
他看似在看手机，实际上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她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蛋糕，一边时不时的偷瞄他几眼。
他对女生一向很有免疫力，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孩看的沉不住气。
他不想让自己失态，就放下手机，闭目养神了起来，结果她反而看他看的更大胆了一些。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速度，变得格外快，那一刻的他，是他从没见过的自己，那么的陌生，那么的让他慌张，然后他就主动对她开了口，只有一个字：“喂。”
她抬起头，“嗯？”了一声。
看他没话，就又问：“有什么事吗？”
还真没什么事……然后他就如实的回：“没事，就是看你刚刚一直偷看我，理你一下。”
姑娘被他这句话的脸忽的通红。
那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让他很想捏她脸两把。
她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他了，包厢里陷入了一片安静中，一向话少的他，突然很想跟她聊一聊，可他从没跟女孩子聊过，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聊，想了许久，最后就想了一个很蹩脚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染……”他当然知道她叫云染，可他没想到，她完自己名字后，还多加了一句：“你可以叫我云染，可爱的爱。”
云染……那么多人都喊她云染，他才不要和旁人一样……明明是这样的心理，可嘴里出来的话，偏偏是端着架子的：“还可爱的爱？明明是爱吃的爱吧？”
她好不容易褪下红的脸，再一次通红无比，她举着叉子，一脸为难的盯着上面的一块蛋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被她那副苦恼的模样逗得更开心了，若不是他极力的压抑着自己，他想他铁定会像那，听到她大言不惭的“污一点的女生才可爱”时一样，噗嗤的笑出了声。
那时的他，多坏啊，明明很喜欢那个姑娘，偏偏就背道而驰的想看她出窘，她都被他噎的不出来一句话了，他还没完没聊继续：“你不喜欢爱吃的爱，那我换一个……”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想到当初吴昊生日那，她调戏了他的老二，于是脑袋一热，就来了句：“要不做-爱的爱？”
她这下不单单是脸红了，一双大眼睛也红了，气鼓鼓的指着他，“你”了一声，像是要骂他，可憋了半，愣是没骂出来一个字，最后把叉子一丢，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