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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17 白旗(上)

马爷找了好多关系,花了钱,才换来一个探视映雪的机会。本来,他是想让老马去的,因为规定只能去一个人,但是后来他想了想,竟不如自己去的好,映雪和老马,以后日子长着呢,卿卿我我的时机有的是,而他得进去办点正事。

映雪瘦了。但那双眼睛依然是灼灼凛凛的,让他既叹息又怜惜。马爷在心里说,“这孩子一定是日日夜夜都绷紧了弦,再下去说不定就要绷断了。太刚易折,她还年轻,是不会懂的。”

“丫头……”

映雪听到马爷喊她丫头,真是悲从中来,这些日子以来,她日夜面对的都是精明过人的猎人,而她,只不过是在乌黑的猎枪下胆战心惊,稍有不慎就会铩羽而归的小雀。

但映雪很快就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情,她不想马爷为她担心,都已然这样了,那还不如做的坦然自若一点更好。

“我没什么,马爷。”

马爷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话:“丫头,把真相说出来。”

真相?映雪想,假如她能说出真相的话,她就不用煎熬的那么辛苦了。尽管马爷阅尽世情,历尽沧桑,但是他能懂得“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的滋味吗?

“没有什么真相。”映雪说道:“您不也是说过‘我不能说’吗?您告诉过我人活着要信守诺言。”现在她明白马爷早就知道碧玉不仅吸毒,而且还贩毒,所以才和她一刀两断,不准她再次进入他和老马的生活。

他对她一定是死绝灭了心,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丫头,没有什么比你自身的安全更重要了。”马爷劝慰道:“你太善良,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自己,难道不是吗?”

映雪苦笑。假若她先考虑自己,那么,老马大约也保不住了,他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姐姐说过,只有激发起女人最好的一面的男人才是有价值的。那么,老马激发起的,最多最旺盛的就是她的母性。她对他向来就充满了母性的卫护,那种漫漫的母性,犹如水流,蔓延过了她的全身。

假如换老马进来会怎么样?映雪想,那她在外面一定会担忧的一夜白头,倒还不如自己进来更爽快点。老马进来第一天不要说吃牛排了,她估计他连水都喝不下去,而且,老马也肯定不如自己会处理,会面对这些磨难。

想到这里,她更是坚定了决心,她对马爷只有一个要求:“和我父亲去说,给我找最好的律师,不要怕贵,我自己有钱。”

马爷差点落下泪来,回答道:“如果能让你马上回家,让我磕头作揖,把我所有的钱给他们都可以,但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

马爷的意思,隐约是她让供出碧玉来。只是,假若供出碧玉,老马能接受得了吗?更何况,碧玉在这里,前后总共只做了一单生意,之前她一直蛰伏不动,映雪猜测也许她不想在他们这里做,但是最后为什么她仍然冒险做了一单呢,而且那数额竟也只有几万块。映雪想起老马曾经对她说过的,妈妈要送她一份结婚礼物,就是送一套几万块的阿曼尼礼服。

无数次,映雪在反反复复兜兜转转对事件的复盘里,想起这几万块,就心如刀绞,她想碧玉是为了给她买礼物才再次铤而走险的,那么,现在自己就为碧玉担当一次,也是求个心安。

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马爷只得落寞离去。

映雪接下来面对的依然是那两个高手,他们一次一次地依然希望能撬开她的嘴巴,挖掘出一点有意义的东西来,映雪打起精神和他们周旋,一直周旋到彼此都疲倦不堪为止。

“为什么你每次给我们的都是谎言?”交手多次,半秃男人半真半假地和她说道:“就不能给几句实话?”

映雪也用玩笑的口吻回答道:“您结婚了吗?看上去好像已经结婚了,您知道,连维持婚姻和爱情的法宝,都永远是谎言,而不是坦诚。”

半秃男人大笑:“有道理,如果我们不是现在这样的关系,我还真想请你当我的婚姻顾问。”

第二天,映雪的律师来了,竟然也劝她认罪,他说既然如今所有的证据明摆着都可以让她入罪,而且现在又在风口浪尖上,而她的案子还牵涉到吸毒致死,那么,不如自己认了,量刑还能轻一点。

映雪怫然变色,站起身来向边上的办案警察说了一句:“请转告我的家人,我要马上换律师。”

这个律师很有名,但是“有名”和“好”之间,是完全不能划等号的,原本满打满算希望他替她做无罪辩护,所以她才那么执拗地坚持着,没想到他竟然劝她认罪,她差点就想把钱往他脸上一扔,然后让他滚蛋。

连日来和映雪斗智斗勇的两个警察发现她连律师都换了,重新上阵的律师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心底不由惊叹她的强韧,怎么,她要和他们打持久战并乐此不疲?而且她年纪轻轻的,居然对这种诡谲多变的风起云涌好像很适应的样子,这也让他们在暗地里咋舌。

千万别小看女人。他俩在背地里宣扬道,女人是一种太不可思议的动物,不知道来自什么样的星球,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材质做成的。

两天后,当映雪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发呆,等待临讯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年轻的看守,过来通知有人要来探视她。映雪就在心里揣度,难道是马爷又来了。看守说了一个名字,是非常两个熟悉的汉字,可落在映雪耳朵里,蓦然间就是一片苍白的惘然,像是全然陌生似的。

他说燕山来了。燕山怎么会来?现在她是“重点被保护对象”,除了律师,连她的家人都进不来。当然,或许他运用了特权。但是她不想看见他。想起来,她和姐姐都喜欢老派摇滚,姐姐喜欢U2,而她却莫名其妙地喜欢崔健,喜欢他的《假行僧》,初听到“我只想看到你长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时,她就想,这男人真是特立,真有立场。

她也是个有立场的人,她也同样,只想让他看到她长得美,却不想,让他看到她在受罪。

还有,她很懊丧地发着狠,怎么她霁月风光耀玉堂的时候他不来看她,偏偏在她接近于蓬头垢面憔悴无助的时候,他来了。

“我不想见。”她对看守要求道:“可以吗?”

看守听了稍稍一愣,说了句:“这个不由你决定。”映雪现在在他们这里很有声名,连他们之中的最精英也没有把她搞定,这让这位年轻的看守对映雪既好奇又夹带着一些遐思,外加少年爱熟女,他不由自主地对她挺有好感。

但公事还得公办,她哪有权利选择见与不见。

“我想先化下妆。”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她的手袋,手机,钱包,化妆盒什么的,都已经被暂时没收了。所以,她的这个要求不能说不是有点过分的。

没想到那年轻的看守却很热心,“虽然是违反纪律了,但我可以通融一次。”他很快去证物室把她的一个化妆盒拿了过来,递给她。

映雪在一个陌生男人的目光监视下化妆,平生还是第一次。尽管那个男人的目光是柔和的,她还是稍微有点不自在。很快,她匆匆化好妆,偏脸问道:“怎么样?”

“真飒。”

他没有用漂亮,性感,好看,妩媚,他只用了一个“飒爽英姿”的“飒”字,基本上还算是精准的。

对,映雪给他的感觉不是漂亮,不是妩媚,更不是性感,而是一种魅力,一种只有内心坚韧强大的人才散发出来的魅力。

那看守对女人的见解在一瞬间忽然成熟了。他暗暗地想,女人之美并不在于他从前认定的五官,身材,风骚劲儿,而在于骨子里的魅力,只有用这样的魅力打底,那女人才是真女人,才会色活香生。

去会见室要经过长长的走廊。虽是白天,但因为是封闭的空间,走廊上开着白炽灯,不舍昼夜,日月双悬。映雪想起她和燕山的第二次见面,她去他的办公室,也是经过了这样漫长的走廊,这样日月双悬般的环境。

柔韧如她,蓦地也感觉到人世的倏忽变幻,时过境迁的残酷陆离。她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样的天气,因为自从她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她也不知道她来时街上盛放的那些紫薇花,现在凋萎了没有。

浮生正似风中雪,前度刘郎,不负重来约。

燕山来了。她在心里默念道,他带来的空气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紫薇花的清香。其实看到他,她第一句迫切想问的就是,外面的花现在还在开着吗。

如果那两个警察听到她这么问,估计会哑然失笑的。在他们眼里,她是一个多么刁钻难缠理性过度的人物。

姐姐说,人是一个多棱体。而现在,她把棱面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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