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做梦里人

儿子的哭声提醒了申屠晔,他赶上前,一把从侍卫手中接过妻子,使个眼色,让侍卫出去——他可不想别人看见妻子的身体。

将她俯卧放在床上,撕开衣服,迅速拔掉后背上的短剑,倒上大内疗伤圣药,他才松了一口气。

待伤口处理完毕,他点了她的睡穴,拉上被子,目光中的怜惜与愤懑已经完全为嗜血的狂热所替代。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女人,没有!

就算他要休她,也不准他人伤害!

他走到门口,追问侍卫。

侍卫说有人行刺王妃的马车,经过一场恶斗,那人双剑被斫断,逃跑了。

“六王府,如今已经可以任人来去了!覃庸一病,你们都成了散沙!”申屠晔冷冷地说,吩咐其他侍卫将他拖下去,鞭打三十。

三十鞭后,又将那遍体鳞伤的侍卫拖了上来。

申屠晔问:“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回王爷的话,知道,属下保护王妃不力!”侍卫虽然声音微弱,还是极力装出雄壮的气势。本来王爷早有安排,侍卫们要暗中保护王妃的,只是王爷都要休了王妃,他们自然有所松懈,觉得都是要赶出府的女人了,何必再费工夫。谁知道刺客偏偏就在这时候杀过来,他心中不免暗自自认倒霉。

“是,你保护王妃不力,该罚。不过,你能随机应变,及时处理,不因为小礼而丢了王妃的性命,应该赏!去总管处,领取白银二百两!”申屠晔道。

那侍卫谢过,由其他侍卫抬走了。

申屠晔径自去打斗处仔细观察,车上所插的另外一截断剑引起了他的兴趣。

剑窄而薄,并不是男人所常用的剑。

难道,那人竟是——万琪?

刺杀王妃?

申屠晔的瞳孔渐渐收缩。不错,一定是她!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大的怨愤?

申屠晔仔细盘问了与刺客打斗的侍卫,都说那人体态轻盈,身量苗条,脸上蒙了黑纱,根本看不清相貌,不过却是女子无疑。又盘问女子的武功,说比他们高,大概比覃庸还胜两分,只是所用的招数很杂,大概不想被人看出师承吧。

申屠晔的心不由阵阵抽搐。

万琪,你为何一定要错上加错?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第一次伤害儿子,第二次伤害妻子,还要做多少错事才能幡然醒悟?

当初,她宁可自己挨打,也不肯出手伤害不会武功的人,如今,她却毫不犹豫向娇弱的王妃亮出了利剑!

善良倔强的她,为何骤然变成了一个女魔头?

申屠晔的心,仿佛捆着千丝万缕,每一根线都在紧紧收缩,勒得他痛不可忍。

“马上,满城搜索万琪!”申屠晔发出了冷酷的命令。

整个京城骚动了。

刺杀六王妃,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有人活得不耐烦了。

刺客的出现及席漫的受伤,仿佛是天意,让申屠晔酒后的休书成了一张废纸。

已经日上三竿了,席漫俯卧在床褥上,依旧陷入沉睡中。奶娘与坠儿担心地守在一旁,不敢合眼。

“小姐怎么还不醒?”坠儿问出这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

“血流得太多了吧。”奶娘抹着泪道。

此时的席漫,正陷入昔日之中,既疲惫无力,又苦苦挣扎。

她跟着万祺,扶着山壁,一步一步行走在山崖边上。风夹带着雨珠,不住吹来,衣衫拂动,身上的汗霎时干了,寒寒意逼人。

“还能坚持吗?”万祺回头问,额上的头发因为汗水和雨水而紧紧贴着,显得额头格外硕大。

“能!”席漫大声答。她的腿,早已经又酸又痛又沉,每迈一步,都要十分用力。

可是,她不想影响万祺的勃勃兴致。难得一次他休半个月的长假,万祺早就计划好,要两人一起爬这片尚未开发的山。他一向是稳重中带点疯狂,稳重时如山,疯狂时如潮,还是钱塘江八月十五的潮,席卷一切,排山倒海地推来。

那段时间,她常常觉得无缘无故的累,喜欢不断地睡觉,随时随地都能睡着。一次万祺深夜应酬回来,她听到开门声,一个激灵从鞋柜上跳起——不过在鞋柜上试试万祺新买给自己的珍珠流苏细高跟鞋子,却背倚着墙壁睡着了。

万祺似乎发现了她的恍惚、不安与慌乱,温柔抱着她说,这段时间太忙,亏待她了,要来一个完美的假期,只有他和她。

他的安排,无懈可击。她高高兴兴地随他上路,竭力跟上他的步伐。

在梦中,席漫又陷入那场辛苦的攀爬中,山永远在高处,爬了一座又一座,山路窄而弯,有时候连路也看不见了,在密密麻麻的杂草灌木中艰难地穿行。山间多雨,不住来去,身上的雨衣,脱了又穿,穿了又脱。

“累不累?走不动了告诉我,我们休息一会儿。”万祺背上了所有的装备,不时询问她,每隔一阵子体贴地找个干燥的地方休息。

“还行。”她努力控制着胸口怦怦乱跳的心,一次又一次拒绝万祺的休息提议。

怎舍得打断他的计划?他拍了无数的美妙美妙风景,发现了一些媳的植物。每一次,他都如孩子一般欢喜,拖着她的手,指给她看。她虽然浑身酸痛,却也为他的欢喜感染,笑得格外响亮。

曾经遇上过一只松鼠不偏不倚掉落他怀里,他英雄救鼠及时伸出手臂接住了,还送给松鼠一捧葡萄干。惊魂未定的小松鼠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哧溜一声滑下地,又爬上枝头,转眼消失在枝叶间了。他捧着一手葡萄干,苦笑,她哈哈大笑。

继续往高处爬,贴着渗着水珠的山壁,看山风将片片白色的雨雾驱来赶去,仿佛一个少女在挥舞着轻纱,时而轻柔,时而欢快。不久,雨雾忽然散了,金色的阳光从天上斜射下来,青翠的树叶在阳光中闪烁着点点金光。

她所有的辛苦疲惫骤然随风而去,阳光满怀,格外舒畅。

最自豪舒畅的是站在山顶的那一刻,听着山风从远远那头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一刹那间,浑身毛孔都为之而打开,身体都觉得无比的清凉。

有你在旁,再高的山也是平地,再苦也是甜。席漫温柔地将头靠在万祺宽厚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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