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他的报复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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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的阳光褪去了张扬刺目的光芒,变得迷离温润。

我站在醉尘院最大的别院前,仰着头瞪着眼死死地盯着门匾上那龙飞凤舞羁傲洒脱的三个字:星斓居。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耳边传来徐志摩轻灵飘逸,幽婉洒脱的低吟,犹如一曲悦耳徐缓的散板,轻盈婉转,拨动着我的心弦。

不自觉地,我攥紧双拳,攥得指骨发白。

阮靳律,你可知何为梦想?

你为一己私欲肆意践踏着一个异世灵魂的小小梦想,你这般冷血狭隘之人竟然会住在如此诗情画意的“星斓居”?我看你只配住“烂星居”!

深吸一口气沉于丹田后,我咬紧一口银牙,迈开大步跨进了面前华丽雍容的梨花木门。

传说中,醉尘院最雍容贵气的星斓居修建得恍若一座名萃锦园。院内叠石假山,曲廊亭榭,池塘花木,轩院曲回。风景幽雅秀丽,房屋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居内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无不昭示这庭院主人的雍容雅逸。

难怪那智娴丫头如此轻易地从了那头毒驴!面前摆着这么一个豪宅诱惑着,若无本霓这种“视金钱如粪土,视豪宅如坟冢”超常定力,怕是美女们会见一个为之倾倒一个!

无瑕再思考这些,我加快脚步走到正厅虚掩的镂花梨花木门前。

“公子,你今天喝得已经够多了。不如智娴弹首曲子给供你消遣可好?”门内传来一娇媚的女音。

天呐!这真的是从那个豪爽帅气的智娴丫头的嗓子眼中蹿出的吗?咋变得跟志玲大婶的声线异曲同工了?

这头毒驴果然是个祸害!女人一见到他直接立马酥麻得连声线都改走寻常路了!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后,一脚踹开虚掩着的门,昂首挺胸地跨进室内。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切,一股浓烈的酒香混合着淡淡的檀木香气直直蹿进鼻孔,侵入肺部。

“桑公子?”

一身帅气白色蕾丝衬衣配黑马甲黑长裤的智娴唤了一声,声音因为惊讶又变回了原来的豪放粗犷。

果然还是我家狐狸说的对:最原色的声音才最能蛊惑人心!

我没有应答,跳跃着两团叙焰的眼睛直直逼向玉面圆桌前神情慵懒双眼迷离,正在醉生梦死里徘徊激荡的某驴。

一只手,指骨修长,执着通透晶莹的白玉酒杯。一只手,缠着纱布,笨拙地把玩着玲珑剔透的水脂玉佩。他就那样静然地坐在那,用一种看陌生人的冷漠眼神睨着我。

一身暗红色云纹华服衬得他脸色苍白,漆黑如墨的瞳子内闪烁着冷冽的厉光。那张张狂无羁的清俊面容上写着无法遮掩的疲惫和倦意,眼窝下浓浓的乌青昭示着主人的心神俱累。。。。。。

蓦地,我心底升起一抹淡若薄烟的心疼。

“桑公子,我的事你也听说了吧?”智娴走到我身边,一脸羞涩地忸怩道:“我可能没法担任你们绿泥的橱窗模特了。。。。。。”

“智娴,能不能请你先回避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阮老板商量。”我没有看向智娴,眼睛直直迎向面前那人射来的冷厉寒光。

“这。。。。。。”娴丫头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娴儿过来坐下!”他亲昵地唤了智娴那丫头一声,对我冷声道:“桑老板,娴儿现在是我阮靳律的人,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闲儿”?我还“忙儿”呢!

眼睁睁地看着他猴子捞月亮似的,用那只攥着水脂玉佩的伤手一把揽过娴丫头的小蛮腰,将她揽在怀里,我的胃忍不住一阵翻腾。

“桑老板有什么事尽快说!我和娴儿还有正经事要做。”挑衅地斜睨我一眼,他苍白的唇在智娴粉嫩诱人的侧脸上轻轻一印。

我呕,我弯腰,我张嘴,我毫无保留地吐!

看着娴丫头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我心里登时蹿起一股怒火!

这傻女人,被奸驴利用竟然还乐在其中,到底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长了霉呀?

“阮靳律!”我攥紧双拳瞪着眼睛看着他低吼:“你一定要这么幼稚吗?”

话音出口,他神色倏地一黯。攥着酒杯的手指猛地一紧,几滴晶莹的琼浆散落到青玉桌面上,轻微颤动着,恍若清晨荷叶上明净的露珠一般美好的让人心疼。

扯起嘴角,他看着我嘲弄地笑着:“桑老板何处此言?”

他怀中的娴丫头转身看向我,黛眉清眸间笼着一抹疑惑。

想演戏是吧?好!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小霓霓陪你演!

我深呼吸,我深呼吸!我呼!我吸!我现在内心无比平静!

扬起嘴角对面前这对缠绵鸳鸯灿然一笑,我松开紧握的双拳,吊儿郎当地走到他面前坐下,自顾自地端起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香洌的美酒,望着他似嗔非嗔:“我说阮老板呀!你也忒不够意思了吧?你看上我们‘绿泥第一钗’干嘛不早说呀?你说你在我们橱窗公展的前一夜来个突然袭击,不是让我难做吗?”

说完,我毫不吝啬地送了娴丫头一记媚眼。

转过头看向毒驴时,他眼中稍纵即逝地闪过一丝失神后,眸光变得深沉幽暗。

“我说阮老板呀!就算你迷恋娴丫头穿着骑马装时的飒爽英姿,也不需要断了我们绿泥的销售路子吧?”我轻抿一口杯中的酒,烈得呛喉,呛得我眼泪在黑瞳满地打滚。

毒驴盯着我的双眼,眸中闪过一丝讽刺:“当朝宰相之子穆袭水为博风瑜公主红颜一笑,在大婚之日喜糖散遍全城,赢了‘蜜水之爱’的美名,又一连数月日不停工地修砌千级汉白玉石阶,只为满足她爱屈膝做在台阶前赏月的嗜好,被百姓传为佳话。阮某阻断绿泥销售骑马装,只是为了能让心爱之人的穿着与众不同。难道桑老板连这么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成全阮某?”

闻言,智娴脸上漾起一抹难掩的兴奋。

我一个愣神,手中的酒杯差点坠落。

片刻的恍惚后,我看着讥讽地笑:“真没想到妻妾满屁股的阮老板竟是如此痴情的一个人!不过,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赏赏不如众赏赏!你‘一爱冲冠为红颜’,禁了骑马装的发扬光大之路,这样的爱太过沉重,可是会压死人的哦!”

“桑老板何处此言?”他眼神锐利得恍若明晃晃的尖刀,直直向我刺来。

我将酒杯放在桌上,换上满脸嬉笑:“你这样有可能会让娴丫头沦为众骑马爱装好者的公敌!说不定哪天她走在街上,一个砖头飞过来——”我抬起手做出仍砖头的姿势:“啪!只要一瞬间,这么一个光鲜亮丽的生命可能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闻言,智娴脸色一青,手颤巍巍地抖了抖!

毒驴眯起一双寒眸静静地瞅着我,似乎要穿越肉体直直看向我的灵魂。

我边玩弄着桌上的玉杯,边好不正经地对着他吊耳啷当的笑。

良久之后,他突然松开揽着娴丫头的手,声音低沉且略带挫败地说:“智娴,你先退下吧!”

突换的称呼让我和娴丫头都不自觉地一愣!

“智娴先行退下了!”她屈膝行礼后,一脸怅然地转身离去。

抬起头,面前那双如水般清幽的寒潭正专注地看着我,眼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不断扩散充溢。。。。。。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在乎吧?”他的视线落在伤手中的水脂佩上,声音嘶哑且无力:“我确实幼稚得可笑!我竟然会以为你会为了绿泥为了你一手设计的骑马装而对我低声下气。。。。。。”

我一愣,看着他不语。

他抬头将眸子转向我,宽阔饱满的额头上渗出丝丝冷汗,苍白无色的双唇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失神的笑:“你为了这区区一块水脂佩连‘三色祥鱼’都可以不要。我阮靳律现在除了手中这一块冷玉,再也没有它物可以牵绊你了吧?”

我的手指渐渐僵硬,我的心也慢慢冰冻。

所有的寒气皆因他那句似是醉酒呓语,似是漫不经心,却又无比沉重的一句话:“就算能牵绊住你的只是一根稻草,我也会死死抓住,直至魂没黄泉!”

我膛目结舌地看着他,那双异常清亮的黑眸中积蓄的忧伤绵延不绝地向我涌来。

毫无预兆地,他伸出缠着锦缎的伤手攥住我的手,手指冰冷刺骨,让我不由地浑身一颤。

“风瑜,风瑜。。。。。。”他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慢慢地垂下头将脸贴向我冰冷僵直的手指。脸上灼热的温度一点一点熨烫着我的手心,让我的心跳一阵紊乱——

他,在发烧?

慢慢抬起头看向我,他修长冰凉的手指按住我的手紧贴在他滚烫的面部,声音温柔得让人揪心:“风瑜,都说十指连心。你用这双连接着你心的手指读读我的心,然后告诉我,为什么我阮靳律会这么恨你呢?为什么我会恨你恨到恨不得就这样在你面前死去呢?”

我的全部意识瞬间消散在他笼着淡笑的眉间,眼中的万物逐渐模糊,清晰的只有那双清亮异常的双眸中缱绻出的恍若穿越千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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