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追寻万里
飞往香港的班机在桃园机场准时起飞,头等舱里人不多,梅传孝和郁礼附耳闲聊,“礼哥,郁家跟‘三合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往的?”
“呵呵,说来话长。香港的三合会有五十几个社,我们郁家几十年来只跟‘新义安’一家来往。新义安是当年国民党情报人员在香港创办的,前身是晚清时成立的‘台湾帮’。”
梅传孝点头轻叹一声,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会与台湾黑道有千丝万缕的来往。”
郁礼侧过身,靠近他耳边补充说道:“五十年代的时候,新义安的龙头被英国政府递解出境,警方大举扫荡帮会,新义安出现了敬义、义群、大好彩这些分支,后经新龙头大手改革,确立了帮会世袭制。掌权的骨干都是潮州佬,跟台湾人没什么关系。”
又是潮州人!梅传孝暗自嘀咕:据说泰国华人社团的掌权者也是潮州人。大哥今天动身去了曼谷,等到香港安顿下来之后,先得问问那边的情况。“潮洲佬太厉害了!”悠然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由衷赞赏。
“潮洲人做事一向大手笔!新义安组织严密,社团“龙头”最大,其次为“揸数”。下分各区,各设“坐馆”和“揸数”,一级管一级。龙头于每月的第一个星期五,会在特定地点召开高层会议。”
“龙头直接碰面区头,社团组织会更加紧密。香港是自由港,要比台湾的政治环境轻松得多。”梅传孝对比四海的“办事人”制度评价着。
“怎么?想退休了。台湾要是变成这个样子,你就失业了!”郁礼轻松调侃。
“不做‘办事人’就活不下去了吗?去哪间苗圃做个花匠也够养活自己。”黑道,他梅传孝是身不由己。谁让他出身在黑道世家里?“对了礼哥,我们这次要会面的人是什么身份?”
“下了飞机,‘义胜堂’的坐馆会派人来机场接我们。见了面,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问他。”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一根手指搓了搓鼻梁,微笑着补充道,“坐馆的黄光耀跟郁家的交情深厚,不用客气,跟我一样称呼他‘黄药师’就可以。”
“金庸迷?”
“没有金庸哪来得江湖?我郁礼是郁家的大老粗。唯一能读下去的也就是金老爷子的几本书。”呵呵一笑,轻松自嘲。
“那个‘虾哥’,是义胜堂的人吗?”梅传孝心里始终惦念着不知去向的小丫头。
“是的。阿虾一直跟我们有合作。”
这样就好办了!他只要提前跟坐馆讲明原由,等船到了港,就直接过去接她上岸。梅传孝似乎把事情想得过于容易了,他怎么可能料到,昨天半夜里,虾哥已经把梅若惜卖到了另一条船上。
共同生活了七年的丈夫忽然间提出了离婚,梅如雪整整一上午窝在房间里,有些心灰意冷。毕竟夫妻一场,不论爱与不爱,结束一段婚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梅传忠彻底抛弃了她,梅传孝也急着跟她分手。她忽然发觉,自己就象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随波逐流,找不到停泊的港口……
身为孤儿,她孑然一身,十二岁进了梅家,仿佛有了亲人。可这个家,从没给过她一丝亲情的温暖。义父活着的时候,她的处境还算马马虎虎。可惜天不长眼,不到两年的工夫,他老人家就过世了。
日子在孤独无望中一天天逝去,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她唯一的艳阳就是梅传忠。相对于梅家的其他人,他是“在乎”她的。假期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带给她几本闲书。梅传孝跟她年龄相仿,对她视若不见,只关心他的篮球,漫画书和电玩。她有些自闭,看见谁都不理,只有梅传忠瘦长的身影时而牵动她嘴角淡淡的笑容。
青春期的骚动蛊惑她接近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她似有若无的耳鬓丝磨,给了他强烈的刺激,可结果却是她没料到的。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他却强要了她的身体。那个晚上,他偷偷爬上她的床,发觉是他,她并没有抵抗。她以为完整地给了他,他就会珍惜自己。可她错了!结束后,他残忍地告诉她:他只当她是床上的玩具。床单上血色的玫瑰黯然凋谢,惫未消,他便扔下她无情地离去。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他都在她房里。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愿意给予。终于有一天,义母意外发现了他们的私情,把他们二人堵在她的房间里。义母说,梅传忠将来一定要娶郁家的女儿,她想嫁给他是根本不可能的。可那个时候她还年轻,无法放下这段错误的感情。即使面对义母凶狠地责打,她依然不忍放弃梅传忠。直到那个男人扫清障碍,真的娶了郁芳菲。她才在一年之后,含恨嫁给了他的兄弟。
梅传孝始终被蒙在鼓里,她嫁给他的真正原因,只是想生生折磨那个负心的男人。她对于梅传孝并没有什么救命之恩,那只是她为了达到目的,趁着他跟别人结怨的时机,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
仰天长叹: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悲哀里。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还有许许多多该做事情要做。翻开电脑,打开邮箱,试着跟小川白禾联络。
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封短信。果然不出所料,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这家伙在幕后一手操控的。简单回了条消息:四海急难,传孝去了香港,传忠去了泰国,家中有我。之后,迅速关闭了电脑……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客机平稳降落在香港赤鱲角国际机场。新机场三面环海,坐落在大屿山以北的人工岛屿上。客运大楼几万尺的玻璃墙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通过几公里长的自动扶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停车场。
“礼哥。”出了闸门不久,忽然听到附近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喊。
一阵左顾右盼,郁礼终于发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目标”,连忙为双方引荐,:“你好,阿安!传孝,这位安哥是义胜堂的‘白纸扇’。梅传孝,我们四海的二当家。”
在飞机上听郁礼介绍过,洪门之中的“白纸扇”通常是文职,负责讲数和管理社团财务。梅传孝扬起嘴角,握手客气道:“久仰安哥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孝哥太客气了!香港弹丸之地不比台湾,如有怠慢,还望二位多多包涵!”对方双目炯炯,客套地寒暄。
义胜堂派来接人的加长奔驰房车稳稳停在面前,梅传孝却被紧跟其后的“阿斯顿马丁”抓住了视线。
“传孝,又动心了?”郁礼深知梅二哥的跑车嗜好,乐呵呵地调侃到。
“呵呵……”那还用说。他生性克制,唯一的嗜好就是开跑车。
“都要做花匠了,养得起吗?”对方善意地揶揄着。
“呵呵……”他又是一抿嘴。不容置疑,自己的嗜好太奢侈了!
“孝哥喜欢,就上手试试啦,那条‘大鱼’是我的。”西装笔挺的安哥个子不高,看起来斯斯文文。
“可以吗?”他明知有些失礼,却没有拒绝的意思,看到这条“鱼”就觉得手痒痒。眼前跑车的引擎盖中部如鱼脊般突起,横向的金属格栅仿如鲨鱼的几排尖牙利齿,双层进气格犹如“鱼唇”,因而被主人戏称为“大鱼”。
“接着!”对方露出友善的笑容,顺手扔出了钥匙。
眼明手快,扬臂接在手里:“DBS--詹士邦的新款坐驾,值得试试!”梅传孝点头致谢上了车,安哥欣欣然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发动机轰鸣,车子仿佛离弦之箭,先一步窜出了停车场……
漆光闪亮的车子如一阵玫瑰红色的旋风向北绕了个大圈,在濒海的青屿干线上惬意行驶。“太棒了!”梅传孝对着身边的车主由衷赞叹。
“看起来孝哥是同道中人,速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安哥微微侧目,陪身边的“司机大佬”闲聊着。
“我的‘妞’是部‘911’,性能也不错。”男人通常把车子比作“女人”,两样东西都让人爱不释手。若不是极为信任,一个男人绝不会让别人碰他的车。与阿安之间的距离猛然拉近了。一路上,两人极为轻松地攀谈着。
“孝哥这次来港,有何公干?”阿安抄着浓重的广东腔国语问。
“四海有很多项目想换一换合作伙伴,中国同胞这么多,干嘛非跟日本人合作?"他停顿了半秒,接着说,“另外还有件私事,‘虾哥’,是义胜堂的人吗?”
“阿虾--海上霸王,生意忙,很少回来的。”
“梅家一个女孩子糊里糊涂地上了他的船,很可能被他带来了香港。”
“这可就不好办了!阿虾从来都是在公海交易,到不了香港就把人转手买了。”
什么?梅传孝心中一震,猛地一脚踩下撒车。车速太快的缘故,两人在车内有限的空间里前后晃动着,车子向前漂移滑行了很远,差点撞上前方的一辆中型货车。
“孝哥,别担心!我会帮你联系虾哥,问问这批‘货’究竟被他卖到哪条船上去了。”
梅传孝平静了片刻,重新上了路。轻声谢过身边的阿安。之后,一路沉默……
若惜,你还好吗?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再坚持一下,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