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私人会面

清晨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凝香园的樱花蓓蕾初绽。一大早,梅如雪匆匆驾车离开了阳明山,一路驶向三芝的海岸。两旁碧绿的丘陵在视线里不断退格,早出的农民在田野里辛勤忙碌着。大片的樱树堆积着盛放的花朵,或红或白,让天边的朝霞黯然失色。

车子缓缓驶向海滨的一处民宿,远远望见正在海滩上摆弄着鱼竿的小川白禾。他们是第二次见面了,他仍然是一副“钓鱼迷”的样子,一件轻薄的夹克,头顶鸭舌帽,卷起裤管,打着赤脚。只见他双手举过头顶用力向前一甩,海竿上的铅坠霎时呼啸着飞了出去,带着长长的鱼线落进远处的海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淡淡一笑,蹲下身子将长长的鱼竿高高支起。

“早!”他悠然站起身,转头对着一身素白的梅如雪高喊,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系在她腰间的那条艳红夺目的日式腰带。

“早!”她翩然走来,长发被海风拂起,沧桑的目光眺望着平静海面,淡然低语:“找我过来有事吗?”

“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谈工作。”对方依旧淡淡地笑着,梅如雪心中暗想:他太象穆之信了……

“不在日本待着,来三芝做什么?”摘下太阳眼镜,冷冷地望着他说。

“台湾是我的家。”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一个人?不怕遇到危险吗?”几缕细碎的秀发遮住了她秀美的脸颊。

“对于一个普通的日本游客来说,哪有什么危险啊!”他摘下头顶的鸭舌帽,伸手递给她,“带上吧,海风很腐蚀头发。”

她扯开一抹会心的笑容,接过帽子,把挽起的长发藏在里面:“大老远叫我来陪你钓鱼吗?”

“宁向直中取,不向取中求……”

“愿者上勾?”

“我好像没有勉强过你。”他发了邀请,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台湾,只她一个朋友,“忽然发觉,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很孤独,如同你……”

“你该找个女人陪你。我比你幸福,至少我还有丈夫。”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楚,如今梅传孝到底还算不算她丈夫?

“呵呵,他能不能活着从香港回来,就看他的本事了!”小川白禾的声音极低,暗自念叨着。

“你说什么?”海风呼啸,海浪拍岸,只看见对方的嘴动,根本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没什么。今天运气不太好,没什么收获。”他一边收起鱼竿,一边说,“走吧,去那边的观海农庄坐坐。”

车子在平坦的水泥堤岸上行驶着,坐在旁边的男人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两只漂亮的贝壳,“感谢你能来陪我,当做礼物好了。”

梅如雪感激地接过贝壳,开心极了。转头瞥了对方一眼,玩笑着说:“想不到你还蛮有情调的!”

“这话什么意思?不象是在赞美我。在你的印象里,我该是什么样的?”借着窗外的反光镜,他瞄了一眼下巴上泛青的胡茬,心不在焉地说。

“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心里只有仇恨呢!”直白的回答,他们的相似之处的确很多。

“仇恨只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对任何事情都不必太刻意,太在乎,过于执着一定会很痛苦的!”索性拉开话匣子,推心置腹的聊着。

“所以你才有心情钓鱼,捡贝壳,跟韦虎夫妇闲聊什么的……”她做不到淡然处之,随口提起韦虎,也是有预谋的。

“韦虎很快就要结婚了,婚礼一定很热闹。”

“我不信!一个旅居在外的异乡客,你以为亲友们会包机飞过去吗?”世态炎凉,她早就看透了,“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别问!”

“咱们是狼狈为奸,你当我是外人?归隐的梵天是他什么人?别瞒我!”故事的一部分她前些日子已有所耳闻,剩下的那部分只能请他补充说明了。

“何必提起一个”归隐“的人?人家不问世事,才选择归隐!”

“郁老爷子不也隐退了吗?没见他哪天闲着!”

“他?呵呵……”小川白禾轻蔑一笑,不屑去评价一个将死之人。

“观海农庄”门外的樱花开了,娇艳欲滴,粉红诱人。半圆的窗户旁错落悬挂着各种碧绿的藤蔓植物,墙根的花草被整齐堆叠的光滑卵石围绕着。悬在门口的白色秋千静静沐浴着晨光,锈迹斑斑的马灯高悬在宽大的石桌上。

“这是台湾吗?仿佛到了地中海。真不错!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梅如雪径自坐在秋千上,悠然地椅着。

“是你活得太紧张了!”对方淡然一笑,诚恳地评价着,“除了工作,你得学会生活。”

他说的不错,她的生活一直是乏味而冰冷的。梅传孝闲下来的时候,喜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守着他的凝香园,而她心里一向只装着社团的事情。难怪丈夫要跟她分手,这样的日子是怎么挨了七年的?

幽雅的女主人推开大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望着门外的一双男女扬起笑脸:“早啊,小川先生。您的夫人也来了吗?好漂亮啊!”对方抄着一口流利的日语。

梅如雪不禁一愣,听身边的男人回应到,“您的农庄太诱人了,她今早特地从东京赶来的!”他在说什么,怎么不解释呢?

女主人走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话题始终围绕着社团的事情。谁都没有注意到海边上几个“游客”的相机镜头一直对着他们两个……

豪华的劳斯莱司迎着惬意的清风在环岛公路上平稳行驶,目的地是有香港比利华山庄之称的深水湾。车子属于新义安的龙头大佬白铭远,一大早就派人去接梅传孝见面。

深水湾背山面海,一湾幽蓝的海水被两脉葱郁的山峦环抱,景色秀丽,气吞山河,被公认为香港风水最好的地方。白铭远四十岁上下的年龄,澹泊的外表之下蕴藏着点石成金的睿智与处变不惊的从容。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气质张扬的白铭迁,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眺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大哥,如果我们答应与伊藤家合作,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好处很多,可以估算的损失,对方承诺会被加倍补偿给我们。另外,四海若是垮了,天道盟是最直接的受益者,他们昨天也派人过来跟我们谈合作。”白铭远口气淡漠,轮廓方正的脸上不见一丝风波。日本人,野心大大的!

“那还犹豫什么?”白铭迁猛得转头,注视着哥哥。

“等下见了面再说。”

一近大门,梅传孝最先对上了“白二少”脸,对方主动迎上前来,热情地寒暄。人与人的头一面常常靠直觉,闯荡江湖多年,他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口蜜腹剑!心中不禁暗自警醒,今日莫非是一场“鸿门宴”?

白铭远人未进门,笑声已进了客厅。梅传孝仔细打量着对方,揣测着对方的为人。此人讲话一板一眼,和善谦逊,看起来绝非大奸大恶之人。

双方交谈之中,白铭迁对于合作的事情表现得很主动,梅传孝隐约觉得对方有些过于热情。白铭远少言寡语地坐在一旁,意兴阑珊,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宜人的风景。

“在下此次来香港只是想先了解一下这边情况,合作的事情还得放一放。近几年,大陆的不少地下钱庄做得很火热,我过几日还想去汕头走走。”对方既然表现出足够的热情,以退为进才是上策,梅传孝的口气不温不火。

“内地跟香港根本没法比,不过是照猫画虎的小生意。”白铭迁说着一口相当地道的国语。

“恕我直言,新义安的优势在哪里?”梅传孝的端正稳重,已被对面的白铭远全然收于眼底。

“地下钱庄这种小儿科的玩法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我们新义安名下有自己的赌惩古董行,在不然就是操纵证卷的大手笔,内地?根本没法比!”白铭迁一腔嚣张的口气。

“呵呵,优势很明显,的确让人动心。只是……”梅传孝将话锋一转,索性趁火打劫,“唉……最近我们两家之间出了点小问题,在下的确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事尽管说,不必吞吞吐吐的。”沉默许久的白铭远忽然开口了。

“这个……是这样的……”梅传孝简明扼要地复述了梅若惜被带到香港的经过。

“小事一桩!”白铭迁慷慨地应喝,“只要双方今后能够愉快的合作,死了个人算得了什么?”

“铭迁,话不能这么说,死了人总要给下面一个交代的。”白铭远微微一笑,双目炯炯注视着梅传孝说,“我不妨卖个人情给你,救人的事情还得你自己搞掂!”

梅传孝立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感激说了声:“传孝替大哥谢过白先生!”

对方微微点了点头,随手拨通了忠信堂阿政的电话:“台湾人刚走,你手上的那个女人对我们很有用……四海会还在左右摇摆,合作的事情暂时定不下来。万不得意的时候,她就是咱们最后的王牌。人在酒店……妥当吗?”

电话里的男人大声嚷嚷着,梅传孝树起耳朵,却只隐约听懂了“深水埗”三个字。白铭远悠然挂掉电话,继续聊起合作的话题,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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