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决绝

赖宇明刚刚出了病房,丁子康迎了上来,问道:“赖警官,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赖宇明沉重地道:“丁医生,她的情绪很不稳定,麻烦你帮我劝劝她。”

丁子康点点头,“我会的。”

赖宇明伸手按在丁子康的肩上,沉声道:“一切都拜托你了!”

说罢,他掉头出了医院。

丁子康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这才进入到鸿离的病房之中。

鸿离端坐在窗前,呆呆的望着窗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丁子康还没有开口,她就冷声道:“子康,你不用跟我说,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丁子康道:“鸿离,虽然赖警官欺骗了你,但他也是迫不得已,在认识你之前,他就是警方的卧底,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真的不能原谅他吗?”

鸿离缓缓摇头,目光冷锐地道:“可是他利用了我的感情,害死了我的父亲;做是你,你能够原谅吗?”

丁子康叹了口气,道:“他没有想过要害死你的父亲,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在他之前就已经有人将你父亲的交易信息泄露给警方了,就算赖宇明伤害了你,他也是无心的。”

鸿离冷冷看着他,“赖宇明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帮他说话?”

丁子康道:“这两个月以来,在你昏迷不醒的日子里,赖宇明为你所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他白天要在警局上班,晚上还要过来保护你的安全,他为你擦身体,为你做按摩,累了就在你的病床旁边搭一个床铺休息,说实话,看到一个男人一直不离不弃的在你身边,为你做了这么多,我真的很感动……”

鸿离怔怔坐在那里,过了半晌,才道:“也许他照顾我是另有目的,也许他是为了用我引出那个幕后黑手呢!”

丁子康愣住了。

鸿离凄然一笑,道:“抱歉,子康,在受到这么多的欺骗和伤害之后,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相信他了,他伤害我,欺骗我的事实,会象一根刺,扎在我的心里,所以……”她顿了顿,一字一字地道:“我跟他,已经不可能了!”

看着她脸上决绝的神色,丁子康愣了半晌,方才问道:“你要怎么做?”

鸿离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

十几分钟之后,丁子康怀抱着文件夹,低着头,匆匆出了鸿离的病房,往走廊外走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警察都没有在意。

医院的电梯间。

丁子康低着头,紧张的看着电梯的数字,终于,‘叮’的一声,电梯在这一层停了下来。

一个人出了电梯,丁子康伸手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籍此遮挡住自己的半边面孔。

刘美君从电梯里出来,匆匆往病房走去。

而丁子康则低头进了电梯。

两人擦肩而过。

刘美君走到病房门口,问守在门口的同事:“赖警官在里面吗?”

一个警察回答道:“赖SIR有事出去了,他说过一会儿回来。”

刘美君点点头,伸手推开病房的门。

忽然,她惊叫一声,目瞪口呆的看着病房里。

只见丁子康被人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里堵着毛巾,他鼻梁上的眼镜,身上的白大褂都不见了。

刘美君上前一步,伸手拉开他堵住嘴的毛巾,问道:“怎么回事?许小姐呢?”

“她把我绑起来,换下了我的衣服,跑掉了。”丁子康说道,

刘美君猛然回过神来,想起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个医生,掉头就出了病房。

在走廊上,她却迎面碰到了抱着兰花的赖宇明。

“赖SIR!”

看到刘美君苍白的脸色,赖宇明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

“许小姐逃跑了!”

“什么?”赖宇明的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尽是血丝,如要噬人一样,他低喝道:“给我追,一定要把她给追回来!”

“是!”刘美君答应着,带着几个警察,冲了出去。

赖宇明走进室内,将那盆兰花重重放在桌子上,忽然,他的眼光被桌子上的一样东西给震住了,那是一枚小小的铂金戒指,戒指上镶着一圈细碎的钻石,仿佛一颗心的形状。

伸手捻起那枚钻戒,心底一波抽痛袭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

刘美君没有追回鸿离,她就这样失踪了。

已经是晚春时节,阴沉的天空忽然下起雨来,细雨如织,寒意料峭,赖宇明呆立在医院门口,手里紧抱着那盆兰花,迎着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和那漠漠无边的细雨,一任冷风吹袭,一任苦雨欺凌。

身后,是丁子康的声音:“赖警官,对不起。”

赖宇明缓缓回过头,对他道:“不怪你。”

丁子康道:“也许她只是一时的负气,过一段时间,等她冷静下来,她说不定就会出现的。”

赖宇明点点头,“我知道。”

他的声音又疲惫又沙哑,他的胃里开始一波一波的抽痛起来。

丁子康勉强笑了笑,道:“如果有她的消息,我第一个通知你。”

“好的,谢谢你。”

医院门口,刘美君伸手按了按汽车喇叭,赖宇明回过神来,说道:“我走了。”

丁子康挥挥手,“再见。”

赖宇明抱着兰花,低头上了车。

刘美君问道:“赖SIR,怎么办?”

赖宇明低声道:“给我监听丁子康的手机,还有,派人二十四小时,暗中盯着他。”

“是。”

……

第二天,监视丁子康行动的那一组人终于有了消息。

“赖SIR,我们发现丁子康独自驾车出了医院,往淡水方向去了!”

赖宇明抬腕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一刻,这个时候应该是上班时间,丁子康出了医院,要去哪里?

他对那组人道:“给我远远的盯着,不许打草惊蛇,我马上就到!”

“是!”

淡水河畔,渔人码头。

做医生的收入颇丰,丁子康住的地方自然不差,这里是每坪地价五十万的好地段好大楼,完善的门房管理,私人电影放映室、健身房、游泳池等公共设施应有尽有。

看着丁子康进入大楼,赖宇明也跟了上去,门卫狐疑的看着他,“这位先生,请问您找哪位?”

“刚刚进去的那位丁先生,他住哪里?”

“他是刚搬来的十楼拽。”

“好,请让我进去找他。”

“您获得了他的邀请吗?”

赖宇明掏出警官证亮了亮,“警察办案。”

门卫怔了怔,终于放他进去。

赖宇明乘电梯上了十楼,伸手按门铃。

出人意料的,门铃只响了两声,门就开了。

丁子康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来。”

“鸿离在哪里?”赖宇明按压住心中的怒气,问道。

丁子康将一张纸递到他手中,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先看看这个吧。”

赖宇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看手中的纸片,那是一张写着鸿离名字的化验单,上面是极为潦草的几个字,赖宇明只看懂了其中两个——阳性。

“阳性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丁子康看着他,一字字的道:“鸿离怀孕了。”

赖宇明的身子一震,他的脸一下子白了,他一把抓住丁子康的衣襟,将他揪到自己面前,喝道,“你说什么?”

“鸿离怀孕了,我刚刚发现了这个。”

“那她人呢?”

丁子康摇摇头,“不知道。我给了她这个地址,将她安排到了这里,今天还是第一次过来看她,一来,就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她居然怀孕了!她有了他的孩子!巨大的喜悦刚刚持续了几秒,赖宇明的心脏又重新痉挛了起来。

他了解她的性格,他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一想到这个孩子可能不保,一阵尖锐的痛楚,从他内心深处一直抽痛到指尖,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张化验单,化验单上表明的她去的是淡水的一家医院。

丁子康继续道:“你一定要找到她,因为她的血型很特殊,如果不要这个孩子的话,她将来再怀孕母婴很可能会血型不合,新生儿溶血的比率非常高,也许将来她再也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赖宇明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不可控制的涌上来,心脏冷得几乎要碎裂,血液一寸寸凝结成蓝色的冰块。他的手背上全是暴起的青筋,他将那张纸用力揉成一团,转身就出了门。

同一时间,鸿离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和善的女医生说道:“孩子都快三个月了,已经成形了,许小姐,你真的确定不要他吗?”

鸿离的手指不由得抚摩着微微凸起的腹部。是个孩子啊,那么小,那么脆弱。如果把他生出来,长大,该是如何的聪明漂亮啊。

对不起,宝宝,你来得不是时候,如果你是在父母的爱中诞生的该有多好,我一定会疼你如珠如宝,可是,你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来?你的父母势如水火,你的妈妈身上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妈妈自身难保,又怎么有能力保护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要。”

“你考虑好了?”

“是。”

“好的,那我马上为你安排手术。”

“好。”

十分钟之后,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头顶是刺得人眼睛生痛的白炽灯光,那个医生笑了笑,说道:“不要紧张,只是个小手术而已,很快的。”

鸿离道:“我知道。”

医生问道:“许小姐,你要不要做无痛手术?我们可以给你打一点麻醉药,很轻松的,睡一觉就过去了。”

鸿离缓缓摇摇头,“不要,谢谢你。”

医生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手术终于开始了。

是那样的痛,身体里面有一块肉,被生生的剥离出去。原来所谓的割舍,就是将生命里紧紧相连的一部分,活活的剥离出去。

整个手术过程,鸿离一声不吭,她的眼睛直视着天花板,牙齿深深的陷入嘴唇中,咬得唇色发白,她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但是,她没有流一滴泪。

赖宇明赶到医院里,他直接进了妇产科。

妇产科的大夫是一位慈祥和善的女医生,那个医生看着他,问道:“先生,你找谁?”

“请问照片上的这位小姐有没有来这里就诊?”他将鸿离的照片递到医生面前,

那个医生扶正了鼻子上的眼镜,拿起照片仔细的端详了一眼,又抬头看着他,警惕地道:“你是这位小姐的什么人?”

“我是……”赖宇明愣了愣,自身上掏出警官证,“我是警察,这位小姐和我正在调查的一个案子有关。”

那个医生点点头,道:“这位小姐刚刚做完了手术,现在正在休息室里休息。”

“什么?”赖宇明一下子惊得呆住了,“你说她已经做完了手术?”

“对,人流手术。”

他如遭雷击,只是愣在那里。

恍惚间,当初她说过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

“如果怀孕了就生下来啊,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漂亮,他的眉毛像我,眼睛像你……”

可是,再也没有了,那个眉毛像他,眼睛像她的孩子。

他曾经费尽心机,想用这样的方法去挽留她,想让孩子变成联系他们的纽带,可是没有想到,她居然做得这么决绝,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肯给他。

他的全身忽然没有了一丝力气,他的腿仿佛有千斤重,愣了许久,他终于还是掉头往休息室走去。

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

她不在。

他来迟了一步,他终于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的胃里在抽搐翻搅,最近他经常胃痛,一痛起来就不可收拾。他知道这病症,是由郁闷、烦躁、痛苦、绝望——和睡眠不足、饮食不定所引起的。

他痛得满头大汗,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的捱出了医院。

天空灰蒙蒙的,在下着雨。

他不知道,鸿离躲在玻璃门后,将脑袋抵在玻璃上,默默的看着他,就这样,看着他,走出自己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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