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生死亦相随(4)

胡丹只好又坐了下来,这时,一个他对面神色昂傲,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突然对着胡丹说:“这位年轻人,为什么不肯喝酒,是这里的酒不合你的口味不成。”

胡丹忙说:“不是,只是在下今天身体有些欠佳,想先行告退了。”其实他那还有心思去喝酒,他的心全放到周围的人身上去了,被那么多的人用目光看着自己,当然会很难受的。

那中年人说:“天下第一店里有这一带最好的大夫,不知你——”

胡丹忙抱拳行礼说:“多谢多谢,不敢劳驾。”

那中年人微笑着说:“年轻人不必多礼,我看你身佩长剑,想必剑法必然不俗,能否献上一首让在座各位大开眼界一番。”

胡丹说:“不敢,小子雕虫小技,那敢在各位前辈高人面前献丑。”

就在这时,那个王公子忽然说:“哦,我记起来了,我好象见过他,他前几年在苏州城里的百步穿杨天下弓箭手比赛中得了第一名呢。”

那中年人说:“啊,这么说来,原来是个高手了。”顿了一下,接着说:“幸好这里什么样的兵器都有,少侠如果你不肯献艺露出一手来,就是失礼了。”

胡丹还想推辞,说:“我——”

冷芳芸却说:“去就去嘛,怕什么。”

胡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怎么帮起外人来了。”

冷芳芸娇笑着说:“你武艺高强,又怕什么呢。”

胡丹还不及说话,只见众人都已经站起身来,齐声叫好,又有人拍起手掌来,冷芳芸也站了起来,胡丹那能推辞。

弓箭处正有一人在射箭,只见那人用手轻轻一拉弓弦,箭便急射飞出,将百步之外的一根细绳子上吊起的一个木葫芦射破。众人齐拍起手掌来,胡丹也大声说:“好箭法。”

众人一齐向他望来,刚才那中年人从那人手中拿过弓箭,递给胡丹,说:“你来试试。”

胡丹接过弓箭,发现这张弓还很沉,他又接过一个人递过来的一支箭,众人正凝神以待时,胡丹便望向百步之外的那一排轩芦,却见到那葫芦前面丈余远有一排小字,那排小字上有一个苍蝇,胡丹看准了目标,轻轻一笑,手一拉弦,假装失声说:“哎呀,怎么这么重。”众人一怔之时,那箭已经飞射而出,箭射出确实有功力,发出呼呼的响声,甚为急促,比刚才那人要快得多,可一箭射出,竟远远地离开了那一排葫芦,咣的一声,射在前面的墙上。

众人顿时大失所望,有些人不禁失声笑了起来,那中年人勉强笑笑说:“哈,箭射出的劲力不小,可惜没射中。”

胡丹晒然一笑,冷芳芸盯着胡丹说:“你是怎么射的,你的箭法那么好,难道还射不中么。”

胡丹在她耳边说:“我只是看见前面墙上有一只苍蝇,射活的东西才有趣。”

冷芳芸这才喜出望外,说:“真的。”又对胡丹嫣然一笑说:“我去看看。”

胡丹却拉着她。那中年人又说:“年轻人,你腰间的长剑,定是天下利器,不知可否让大家见识一番你的绝世剑法。”

胡丹陪着笑说:“不敢,俗人破剑,不屑一试。”

那中年人皱眉说:“难道天下英雄想见识一下你的剑法也不成么。”

胡丹摇头说:“在下浪迹天涯,身份低劣,承蒙诸位前辈看重见爱,深表感谢,但恕在下不能从命。”

那中年人一怔,接着又笑了起来,他笑着说:“好,好骨气,能说这样话的人,我们不用看他使剑,也知道他的剑法一定不俗。”

忽听一人冷声说:“倘若他真的剑法高超,怎么不敢当众表演,只怕是泛泛之辈。”

胡丹目光有些冷漠,却只当没有听见,他对冷芳芸说:“既然这里没有酒可喝,天下这么大,我们再去找个地方便是,我们走吧。”

冷芳芸却吐了吐舌头说:“我们不能走啊。”

胡丹说:“为什么。”

冷芳芸展颜而笑,说:“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你一见到他们就想走,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胡丹有些吃惊了说:“他们——”

冷芳芸却没有理他了,径直走到那个中年人身边,拉着他的手,说:“父亲,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欺侮他,下次你再让我带他来我可再不理你了。”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起来,胡丹这才明白,这个神色昂然的中年人便是冷堡主,而其余的人全是冷家堡里的宾客,这天下第一家就是冷家堡。

冷堡主望着胡丹,笑着说:“胡公子,老夫刚才失礼了。”

胡丹满脸绯红,支吾着说:“前辈,我——”

冷堡主拉着爱女的手,朗声说:“我们回去喝酒吧。”

原来冷芳芸得知胡丹答应去冷家堡,就想办法支开她二叔与小弟,让他们先回冷家堡,去让冷家堡准备。冷家本来与飞刀娘子之殷家有婚约,江湖上一诺千金,冷堡主一直也看重殷可傲的,但经不了爱女寻死觅活般的求情,他也动心了。他实在很想看一看自己爱女的心上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于是得到消息后,立即召来亲朋好友。冷家堡在这一带可是声誉最好,财富最多的一个庄,冷家的大通钱庄遍及江南,江南十大镖局,四大名庄俱有冷家亲信在里面做事,加上冷家堡行侠仗义,在江湖上声誉极好,只是胡丹常在洛阳一带流浪,少听人说到冷家堡大名,是以他才见到天下第一店才大吃一惊,其实这第一店是由冷家堡当年的习武场地改选而成的,冷堡主又听说爱女的心上人是当年江湖上第一剑侠的儿子,是个大酒鬼,于是遍寻好酒好菜,摆了巨席,一来让天下朋友尽情欢乐,二来让胡丹见识下冷家堡富动天下的豪富,可那知那个传说中神奇的浪子却在此地像个傻瓜样子,不由大失所望,觉得在江湖朋友上失脸了,但听爱女说胡丹武艺高强,莫非他只是在故弄玄虚,于是就忍着不发做,手一拍,大声说:“上酒来,上菜。”

门外立即走进一百多名庄丁,将桌子上的残茶剩饭一齐收起,再不到片刻,便有人端着酒菜而入,刹那之间,将桌子摆满,只见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中游的,珍稀名酒应有尽有,众人都已入座,胡丹坐在人的中间,却忽然从头底涌现出一股寂寞。

一种铭心刻骨的寂寞的心底自心底涌出。

他是一个浪子,几年的流浪生活让他尝尽了人间百苦,看惯了穷人的悲惨生活,有些人连年四季颗粒无收,竟以树皮充饥,大街小巷满是青皮财的乞丐。可这一桌,所花费的银两,足够让几百个人好好地过上一年了。

胡丹虽然不怕贫穷,他不时做着劫富济贫的善事,加上又有孟飞这样的好朋友,吃穿住行都不成问题,可他从来不想过这样奢侈的生活。

众人入座之后,却见冷堡主又一拍手,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首胡丹最熟悉的曲子,那些舞女们换上了另一身更艳丽的衣服,在满是红绸缎的地板上翩翩起舞。

这首曲子竟是胡丹母亲教会他的那首名唤《刀客爱》之曲。

胡丹脸色变了。

冷芳芸在他身边轻笑着说:“怎么样,这首歌是你经常唱的那首歌,我派人在江湖上找了好几个月,才找到谱子的呢。”

胡丹淡淡地说:“让他们换一首曲子。”

冷芳芸怔住:“你不是最喜欢这首曲子么,为什么呢。”

胡丹说:“什么也不为。”

冷芳芸柔声说:“那就听吧,大家都喜欢听呢。”

胡丹忽然说:“这首歌不是用来娱乐的。”说完,站起身来,他的心中在这一刻觉得烦闷不已。曲子仍然在响动,胡丹再忍耐不住,站起身来,这时众人正在斟酒敬菜,没有人注意到胡丹的离开。

胡丹很快来到大街上,街上行人如涌,胡丹心里却空荡荡的,什么感觉也没有,望着繁华的都市,他只想吐。

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这才知道自己仅只喝了一杯酒,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碰过。

冷芳芸从后面跟来了,竟然还牵着两匹马,胡丹听到马蹄声,茫然地回过头去,看到冷芳芸,脸上又似有了些笑。冷芳芸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和陌生的人在一起喝酒聊天,马我带来了,我和你一块儿走,无论你要去那里,我都要跟着你。”

胡丹说:“那么你父亲呢,你们那些亲朋好友呢,他们该怎么办。”

冷芳芸抱紧着他,将头放到他肩膀上,说:“我谁也不管了,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谁让他们惹你不开心呢。”

胡丹想了想,说:“不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想回去喝酒了。”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要花银子的酒,世上已经不多了。”

胡丹和冷芳芸又回到了天下第一家,众人正在为他们的失踪议论纷纷呢,胡丹已带着笑与冷芳芸走了进来,胡丹随便从桌子上拿过一个酒杯,举了起来,大声说:“众位前辈,众位朋友,今天小可得蒙冷堡主大摆宴席,召来诸位朋友,以酒会友,小可胡丹能来此地,与众位欢聚一堂,实是无上荣幸,今天在下就借花献佛,先敬各位一杯。”一顿话说出,众人见到了另一样的胡丹,见他完全不似刚才那种生疏,举止又大方,言辞有礼,都不禁心里暗自佩服,胡丹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让冷芳芸看着心里大乐。

胡丹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大声说:“今天咱们不醉不休,可好。”大厅里立即响起一阵激烈的掌声。

胡丹又倒了一杯酒,望着冷堡主,说:“冷堡主,你的大名我是早已久抑,只是小侄空手而来,无以为敬,当处罚一杯为敬。”

冷堡主哈哈大笑,说:“好,好。”

胡丹又喝了一杯酒,众人又是一阵掌声。却在这时,人群中却传来一声长叹声,叹息声音一出,众人的笑容如同刀割般消失了,俱是心想:“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这时长声叹息。”众人齐向长叹之人望去。胡丹惊喜地说:“叶败,竟然是你,你也来了。”

身着裘皮破衣,头戴一顶破皮帽,左耳上挂一个砚大的金耳环,这不是叶败还会是谁。

叶败正站在人群之中,望着胡丹,仍叹气着说:“我已经在这里等你三天了。”

胡丹脸上一红。他和冷芳芸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极尽逍遥,从洛阳到这里的路他们竟然走了一个来月,想不到叶败早到了,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胡丹便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叶败说:“古月雄为了你一句话已死在鬼城圣主手中,而你却在这里喝酒寻乐,乱拍别人马屁,连我听了也觉得恶心。”说完这句话,他将自己手中酒杯的酒全淋在自己头上,就转过身去,往门外大步而去。

突听一人冷冷地说:“站住。”

叶败停住了。

胡丹见这出声之人竟是响午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骑马男子,这男子此时手中正有一柄剑,剑尖指着叶败,冷冷地说:“你是什么人,竟敢到冷家堡来撒泼。”

叶败瞪眼说:“我又不是胡丹,我为什么不敢。”

胡丹忙冲上去拉着叶败的手,他知叶败一出手便可伤人,他对那男子说:“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想来阁下误会了,他不是来寻事的,他是来找我的。”

那男子傲然说:“我不管他是谁,谁敢在这里闹事,我就对谁不客气。”

胡丹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他缓缓地挺直了身体,望着那人说:“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说:“冷武君。”

胡丹记起了冷芳芸说的那句话:“他力大无穷,武艺极高,名字就叫做冷武君。”不由一笑,说:“久仰。”

冷武君说:“多谢。”

胡丹便不与他说话了,叶败推开他,站在冷武君面前,说:“你是什么东西,老子在这里说话关你屁事。”

“休得无礼,看剑。”

冷武君突地反手拔剑,一剑刺出,长剑挟风,犹如龙吟,朝着叶败刺去。胡丹忽而出手,反扣冷武君的左手脉门,冷武君左手一缩,右手反击,攻向胡丹面门,胡丹近身去挡,谁料到冷武君却闪电般朝着胡丹近身撞去。

冷武君这一撞,一只大虎都可以让他撞飞,冷芳芸亲眼看到他曾撞过一匹大水牛,不由惊叫起来,可胡丹却像是一片空中飞出的树叶一样,让他撞出,竟飞开丈余之外,稳稳地落在地上。众人一惊之后,连连说好。冷武君本意就是想用这一撞将胡丹撞死的,却不料奈何不了他。不觉大怒,挺剑直往胡丹扑去。胡丹忽然大喝一声:“你竟是梵净山的人。”

冷武君吃了一惊,当即沿气而下。胡丹目光似电,一直跟着他,厉声说:“你是梵净山的人,为何来冷家堡。”

冷堡主一听,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叫着说:“冷武君,你真的是梵净山的人么。”

冷武君忙抱拳做辑,说:“义父,我——”

冷堡主冷冷地说:“快说。”

冷武君说:“义父,那小子是一派胡言,你也相信他的话么。”

梵净山有一个大帮派,里面的人都是些无恶不作的恶人,盅虫之毒天下皆知。江湖上一听便大皱眉头。因他们所做之事俱是伤天害理的事,江湖上一些人好几次组织人去灭亡这一帮派,不是全军覆没,便是望山兴叹。梵净山处处都有险境,易守难攻,尤其那天圣帮位于梵净山绝顶峰上,不是梵净山的人根本不能上去,梵净山天圣帮几年里便会派出一个或几个人到江湖上来做乱,引起天下纷争,这几年江湖平静,难道只是冷武君没有动作而已,若是那样子,岂不让人胆寒。

冷芳芸大叫着说:“胡丹不会说假话的,这人一定是梵净山的匪徒。”

冷堡主却沉默了。冷武君这人在冷家堡已经呆了四五年了,并且善解人意,很得冷堡主的欢心,冷堡主待他若子一样,若他真是梵净山的人,如何是好。

冷武君其实就是梵净山天圣帮的大弟子,天圣帮历来有个规律,让本帮大弟子外去江湖,寻机会兴风作浪,引起江湖纷争,冷武君刚出江湖之时,便打听到冷家堡财富惊人,又有冷芳芸貌美如花,于是就化身更名来到冷家堡,想方设法取得冷家堡主的欢心,将他收为义子,他本想寻机杀尽冷家堡的人,再强抢冷芳芸,可一直忌惮冷平的连环飞镖,也不想强抢冷芳芸,他想日久生情,以他过人的武艺与俊逸,又经常与冷芳芸相处,最容易得到她的喜欢,那样岂不最好。但冷芳芸自小就与殷可傲有婚姻之约,这样已经让冷武君头痛了,想不到半路上竟杀出个程咬金来,又有一个男人与冷芳芸恩恩爱爱,他岂能容忍,于是借着叶败无礼的时候,露出杀机来,却不料胡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来历,这可如何是好,心里只想先杀了胡丹再说。

冷武君不能再忍受了,拔出刀来,对着胡丹说:“拔出你的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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