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情仇与恩怨(3)
胡丹的轻功就是再好,他也不想跑得太快,他并不是个朝三暮四的人,他不能做这种刚刚还在说着多情的甜言蜜语,忽然却去冷冷高开对方的人。
他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冷芳芸在后面追来了。
胡丹的心里实在有些疲惫了。
一个感情丰富的男人无论受到多大的委曲都不会忘记他的情人。
冷芳芸终于追上了他。
不知是他停下来,还是冷芳芸加快了追赶的速度,总之冷芳芸追究到了胡丹。
前面是一条河,杨柳依依,冷冷的冬天,透彻的河水,胡丹就站在河边杨柳下,他觉得人一下子虚空了,他不想再走了。心还在,人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是一样离不开。
冷芳芸紧紧抱着他,满是泪水的脸渗透了胡丹胸前的衣襟,她拍打着胡丹的后背,大声说:“你为了我,难道不能忍一忍么。”
胡丹本来想说一些安慰她的话,可说出来的话就变了,他说:“因为我只是一个浪子,我一无所有,你跟着我,我带给你的只有侮辱。”
冷芳芸说:“我爱的只是你的人,我并不在乎你有什么。”
胡丹说:“但我忍受不了别人对我的侮辱,那怕那个人是你最亲的人一样也不能例外。”
冷芳芸哭着说:“那个别人,那个别人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你——你难道不能通溶一下么。”
胡丹说:“不论他是什么人,对我来说是一样的,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改变,还有,我一直并没有以是胡酒的儿子为荣,他在天下人眼中便是永远高不可攀,可在我眼中,他只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他不待冷芳芸说话,便接着说:“再说了,你为何不为自己想一想,假如我真的不能从西域归来,那么你该怎么办。”
冷芳芸缓缓地摇头说:“你死,我也死,你活着,我也活着。”
胡丹叹息着,轻抚摸着她的脸,说:“你真是个孝子。”
冷芳芸说:“我不小了,我都已经有十九岁了,我都可以做你的新娘了。”
胡丹笑笑说:“那你真是大人了,你应该活得像个大人一样,想想现实一点的事,或许你应该考虑一下殷可傲,他——”
冷芳芸怒斥说:“你给我住口,你若敢再说他一个字,我发誓永不理你了。”
胡丹苦笑着说:“其实开始他说要去鬼城应约的,为了你,会伤害许多人的。”
冷芳芸像是忘记了刚才的誓言,说:“除了你之外,我不会接受任何男人的,除非我去死。”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胡丹手指着河水,淡淡声说:“流水多么宁静,这里的鱼儿多么快乐——”
冷芳芸说:“可水最终会让太阳烤干,鱼儿最后会成为人类的食物。”
胡丹皱眉说:“生活多么美好,未来多么美丽,你怎么老是想些失望的事呢,你怎么不去想想你自己的未来呢。”
冷芳芸说:“你不要再说了,我的未来就你,你若是要离开了我,我——”
胡丹说:“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美——”
冷芳芸冷冷地说:“难道你是因为我长得太美,而自惭形秽,不敢娶我么。”
胡丹不说话了,他毕竟是个聪明人,因为这时他无论说什么,都无法阻挡冷芳芸内心的想法。冷芳芸接着说:“那么,我立即就成为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女人,你走到路上,一天都可遇到一百个一千个我这样的女人。”
胡丹忙说:“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咱们还是一起走吧。”
冷芳芸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笑着说:“我们走吧,我们一起回去吧,我去向父亲告别,然后无论你去那儿,我都跟着你。”
胡丹说:“聚散离合本是人生无常,聚了又散,散了又聚,那又何必别,那又何必聚,我们还是不辞而别去吧。”
冷芳芸沉默着,胡丹呆望着西方的太阳。
胡丹在想他的母亲。
“她此时到了那里,可曾见到那薄情寡义的丈夫,她活着已是很不易,却还要为一个男人而牵挂,但愿她能幸福。”胡丹默默地祝福着自己的母亲,他决定明天就去西域。
聚散离合,生死离别本是人生无常之事,也是人生难免之事,早一天是去,晚一天也得去,晚去还不若早去。古月雄已死,抵抗鬼城的英雄又少了一个,而鬼城的人向来反复无常,虽说自己对鬼王传过言约好三月之后自己必往鬼城应约,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提前入侵,此时若不去,只怕他们又要出关了,一时之间,胡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发出了一种不可一世的光彩。
他觉得自己不再是简单的一个人。
他不再是冷芳芸眼中的胡丹。
他已经是一个可以改变武林命运的巨人。
他的成败,将关系着千千万万人的幸福,想到这里,他忽然推开冷芳芸,冷若冰霜地说:“冷姑娘。”
此时胡丹的声音即不再是温柔也不像是冷漠,这种声音冷芳芸从未听到过,不由一怔,缓缓退后一步,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
胡丹语气坚定,像是便有千军万马在他眼前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心一样,他说:“我要走了,我一个人走,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胡丹,我不再是你喜欢着的爱人了。”
冷芳芸叫着说:“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胡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明天就要去西域了。”
冷芳芸奇怪地说:“你不是还有两个多月么。”
胡丹说:“刚才我决定了,我明天就走。”
冷芳芸几乎快要哭了,说:“为什么。”
胡丹说:“因为我毕竟是胡酒的儿子。”
胡酒。
天下第一剑侠胡酒。傲气震天下的名侠,他虽然有二十多年从未与世人见面,但所有认识他知道他的人一提到他,俱是满面敬意,说着他的故事时神采飞扬,仿佛正在说着刚发生的故事一般。
胡丹一说出胡酒两个字,冷芳芸便不再说话了,她感到不能够因为他们两个人小小的情话故事而污染了胡酒这两个字,任何人一说出这两个字来,都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己,冷芳芸心虽碎了,却强忍眼泪,说:“好,好,我不再阻止你,因为你——你是胡酒的儿子,但你要知道,无论你去了多久,我都会在冷家堡等着你——一直等着你回来。”
胡丹不再说话,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从鬼城归来,他缓慢地转过身去,风,风一时好大,风刮着胡丹杂乱的头发,胡丹的脚步在风中异常的稳健,他一直往前走去。
可他才走出十步,却见一柄剑,一柄雪白的剑突然从他面前的杨柳树边刺了出来,这一剑正对着胡丹的胸口,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一流高手才能使出一剑要命的杀招。
来人是谁。
胡丹一怔,一眼望见来人左耳上挂着的一个砚大的金耳环时,身体才本能地一动,仅移开半步,他就不肯动了,击出的掌也收了回来。
这人自然是叶败。
胡丹以为叶败只是在逼他出手。
他一听剑风声音,确想拔剑,可一看到来人是叶败时,手就停住了。
他不相信叶败会要他的命。
剑刺入了胸口,鲜血染红了胡丹的脸,胡丹仍然不倒。
胡丹脸上还有笑容。
叶败呆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剑真会刺入胡丹的胸口,但胡丹浑身的鲜血,冷芳芸的尖叫,他不能不相信这是真的。
叶败还不及清醒过来,就让冷芳芸一脚踢在胸口,迎面直倒而去,跌入冰冷的河水之中,他站在水中,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仍有一种不相信的感觉。
胡丹正在望着他,胡丹脸上还有笑,胸口的长剑还没有拔出,胡丹说:“好快的剑式,这一招叫什么剑名。”
这一招正是胡丹怀中掉落的那本书上记载的那一剑式,叶败老老实实地说:“这是我拾到你的那本书上学到的,我照着书上学成的,名字就叫做惊天动地式。”
胡丹说:“原来那本书——书是让你拾去了。”话说完,人倒地而去。
冷芳芸疯也似的抱着了胡丹,鲜血染红了她全身,她也不在乎了,她想狂呼,却没有声音。
胡丹躺到她怀中,胡丹仍然在笑,笑着说:“我会死吧。”
冷芳芸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她仍在说,其实这时无论她说什么,胡丹也许都不会听清楚了。
胡丹脸色开始苍白起来,说:“我们还是走吧,这个地方太吵了。”
冷芳芸呆怔着。
胡丹气喘吁吁,说:“你,你抱得动——动我么,我会很重么。”他重重吁出一口气,说:“若是要让你抱着我——一下子跑几里路——只怕你跑——”
话未说完,冷芳芸就换着他向一边跑去,顺着河水跑,前面有什么她都不知道,她只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跑。
叶败还在水中,水很冷,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冷芳芸飞快地跑,飞一样地在跑,鲜血跟着她们的脚步流出好长一溜,她都不知道,不知过了多久,胡丹在她怀中动了一下,说:“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力气停下——”
冷芳芸便停了下来。
胡丹说:“我的血也差不多流干了,你能帮我——拔出剑来,止血——你会不会,还有——我身上有——有好药。”
果然是好药,药一抹上,血立即停了,可胡丹已经隐隐一息了,但他还在说话,他说:“你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
冷芳芸摇头,不停地摇头。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她最心爱的人中剑倒地,生死不知。
仅有一次,那是她与胡丹初识的那几天里,胡丹让人一剑削在肩膀上,又中了巨毒,可那时的胡丹还神气得很,脸上总是神采飞扬,那有如今这般说话行动都困难的一刻,这能不让冷芳芸担心么。
胡丹呻吟着说:“我——我最想——和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地方时,已小不可闻,再往下,只见到他嘴巴在动,却再也听不清楚了。冷芳芸听着听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胡丹会死么。
胡丹会被叶败一剑给杀死么。
叶败的一剑真的要了胡丹的命么。
没有人可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