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一剑侠(2)

冷风吹出行的那一天,当他沫泽,换了身新的衣服,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听雨轩一下子来了十多个彪形大汉,为首一人满脸胡须,高出他身边大汉半个头来,他手上戴着价值不菲的玉石,脖子上的金项链比他的手指头还要粗大,他们的气势也很惊人,一直到听雨轩台阶之下才停住马蹄。

冷风吹刚将古筝披到肩上,抓着宝刀,门外便传来一人的吼叫声:“冷风吹可是住在此处?”

冷风吹冷冷地说:“不知阁下远道而来,冷风吹就在此处。”冷风吹一听这声音,便知道这人是谁,一见这派场,江湖上知道的太多,天下除了洛阳王富贵之外,谁人敢将价值连城的宝石随随便便露在外面,招摇过市,冷风吹以前做杀手的时候曾接过他的几个大单,早就是老熟人了,岂能不识得此人。

王富贵立在台阶之下,看着冷风吹缓缓站在门口,他点点头说:“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这就是有钱人的方式,有话直说,从不浪费时间。冷风吹淡淡地说:“说。”

王富贵便说:“杀一个人。”

冷风吹迟缓了片刻,便说:“谁?”

王富贵先不说话,只挥挥手,他身边的几名汉子手脚利索地翻身下马,捧着几个包裹来,置于地下,接着打开。冷风吹看了一眼,里面全是闪着金光的黄金,这些黄金少说有上千两之多,虽然以前帮他杀人时出价很高,可所有得到的黄金没有这一次的一半,王富贵说:“这是一千两黄金,只是事前所付的定金,事成之后,我另有厚礼。”

冷风吹冷冷地说:“千两黄金,足够让在下杀十个人了,况且只是定金,倒不知天下有何人当值这个价钱。”

王富贵说:“桃花林,姜老鬼。”

冷风吹倒抽了口凉风,说:“当今天下最有名气的杀手群聚之地桃花林的大老板姜老鬼。”

王富贵说:“不错,就是他。”

冷风吹说:“这次我帮不了你了,在下也是杀手,生平最不愿意去做的一件事,便是去杀另一个杀手。”

王富贵冷笑着说:“难道你也怕姜老鬼?”

冷风吹说:“天下没有能够让我害怕的人,请回吧,若有诚意,一月之后,你可再来听雨轩,也许我会答应你的。”

“一月之后?”王富贵冷冷地说:“姜老鬼已经接受了我的仇人的邀请,开始派出最好的杀手来杀我了,一个月,一月之后,只怕我早期就尸骨无存了。”

冷风吹淡淡地说:“生死是上天所定,你活了这大半生,已比一千一万个人要开心得多,又何必再活下去。”

“放屁。”王富贵大怒说:“别以为你武艺高强,谁都怕你,我王富贵一生之中又怕过谁人,告诉你,今天你答应便罢了,不答应你休想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冷风吹说:“想要我的性命,只怕没那么容易。”

王富贵吼叫着说:“老子怕的不是桃花林杀手,老子怕的只是你们杀手做事鬼鬼祟祟,背人捅人刀子,否则老子怎么会来请你。”

冷风吹说:“我知道你养了不少门客,假如日后有人请我去杀你,我一定会先告诉你。”

王富贵气暴如雷,叫着说:“快,快,快把这个狗娘养的冷风吹给老子宰了。”

那群人还不及动手,冷风吹忽然说:“且慢。”

王富贵大叫着说:“你他妈的还有什么屁话要说?”

冷风吹一字字地说:“我现在就要杀你,你听到了没有,我自己请我自己,出价是一两银子,因为在我眼中,你只值这个价钱。”

王富贵一下子像呆了,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杀手竟是他生平未见的劲敌,他吃了一惊,连声说:“见鬼,狗娘养的,快挡住他。”

刀,闪光的刀光。

冷风吹已出刀。

王富贵一见冷风吹出手,不及拔刀,忙抓着两个身前的人来挡在身前,他非常相信自己的手下,只要冷风吹这一刀杀不了他,冷风吹一定休想再出第二刀。

刀却从两人两头相接的一点空隙中刺入,刺入了王富贵的眉心,王富贵一声惨叫,向后摔倒,鲜血这才喷射而出,他身前的那两人吓瘫了,倒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冷风吹拿出一块雪白的布条,擦拭去刀锋上的血污,将布条抛在王富贵的脸上,冷冷地说:“你什么也没做错,千两黄金足够让我去杀十个姜老鬼,可是你选取错了日子,因为今天,我要去杀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一直以来做梦都想遇到的对手。”

忽然背后一阵刀风疾砍而至,冷风吹闪电般返身,刀自半空往下一削,偷袭之人只觉得脸上一凉,两条眉毛却了一半,脸色顿时全都白了,刀落在地上自己的脚上,也忘记了痛,汗水如流水般滴落,冷风吹没有杀他,他觉得这样的人不配他出手去杀,那样会污了他自己的宝刀。冷风吹又回到了门口,所有的人全吓呆了,过了半响,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叫,十多个壮汉发出一声狂叫声,飞身掠上马背,疯也似地跑开了。

当所有的人消失去无影无踪的时候,冷风吹忽然坐了下来,不停地呕吐,可是今天早上他才喝了一杯热牛奶,什么也吐不出,他中个很爱干净的人,他本来就厌血腥,然而他却终生与血腥为伍。

长街上这时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音,一闻到马蹄声音,冷风吹立即站了起来,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模样。

一个人却从屋角边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个女孩子。

长发披肩,犹如幽灵般的女孩。

冷风吹见到此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女孩子正是他寻找了数月未找到的妹妹冷风儿。

冷风儿并没有望他,只是在望地下的死尸,说:“你一直还在杀人,一出江湖便只会杀人么。”

冷风吹惊喜地说:“风儿,你回来了么。”

冷风儿满身疲倦地说:“是呀,我回来了。”说着眼泪流下了眼眍,犹如露珠般晶莹,冷风吹一把抱着她,叫着说:“风儿,你怎么了,怎么流泪了,你没有事吧。”

冷风吹是个杀手,这样的杀手对别人的血,无论多少都可以不当一回事,只是他自己妹妹的泪水,却比让他死还要让他难受。

冷风儿叫着说:“我没事,我只是不喜欢再看到你杀人,你别再去杀人了,好不好?”

冷风吹点点头,却忽然说:“好,我答应你,只待胡酒一死,我就封刀归隐,永远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

冷风儿一听到胡酒二个字,不由身体一颤,泪眼迷惘,颤声说:“是——是他的父亲么?”

冷风吹一怔,他虽知风儿对胡丹很好,却也想不到她竟陷入如此之深,看着她清秀的脸蛋,失神的双眸,破旧的衣服,这一切只是因为胡丹而来的么,这怎么可能呢,冷风儿一直视男人如无物,她怎么可能对一个乳臭未干的浪子如此深情,想到此处,他不由大怒。

“你还忘记不了他么,你还记着他。”冷风吹生气地说:“可你看看他,他不仅有一个冷芳芸,而且还有个陆小丹,这些日子又与玉玲珑好上了,谁知道他明天身边会又有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这样的男人你也会喜欢。”

冷风儿不语。

冷风吹接着说:“不错,他的确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几名侠客之一,是个大英雄,好男儿,但是,天下的大英雄,好男儿多的是,你又何必缠上他一个呢。”

冷风儿低下了头,神色凄然,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冷风吹也懂冷风儿的心,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不需要理由的,倘若爱也有理由,那就不是爱了,那就只是一种交易了,他也曾经爱过一个人,他也懂得爱一个人是怎么的痛苦,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忘记去胡丹,于是他咬牙说:“你为了他失踪几个月,谁也不知道你去了何方,假如你有什么事,我怎么向死去的父母交待。”说着,他拥抱着风儿,接着说:“风儿,你要知道,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想看到你半点委屈的。”

冷风儿叫着说:“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求求你,以后别再杀人了,我们都只有一条性命,没有人有权力可以要别人的性命的。”

冷风吹闻言脸色一变,冷声说:“风儿,你仔细听我说一句话。”

冷风儿抬起头,望着冷风吹。

冷风吹说:“我说过许多次了,你不要流泪,天下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为他流泪水,因为我们是杀手之王的传人,杀手便已经不会流泪了,况且我们是杀手之中的杀手,记住,我们宁可流血,也不要流泪。”

冷风儿凄然地摇摇头,说:“我想通了,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爱一个人的问题,我发现我自己一直在逃避他,可是我无论走到那里,我也忘记不了他,所以我决定了——我这次回来,只是想再见你一面,之后我就去找他,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风儿了,大哥,我知道你一直待我很好,从今之后,你忘了你这个妹子吧。”

冷风吹这次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听着她说话,直到她说完,冷风吹才说:“好吧,你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幸福吧,但是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妹子,永远都是,我也是你的大哥,永远都是。”

冷风儿点点头,缓缓地松开冷风吹的双臂,站了起来,冷风吹望着她笑着说:“你又长高了一些,只是太瘦了,不过还是很可爱,胡丹若不是瞎子,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冷风儿一张俏脸涨得绯红,低着头说:“那我走了,你要多保重身体。”

冷风吹点点头,他不敢再说话,怕一说话就让冷风儿见到他的泪水,他的身体犹如冰霜,但他的心对自己唯一的亲人却怎么也狠不起来,杀手也是人,也有——,亲人之情。冷风儿走了,她走得很快,身体显得十分轻松,让冷风吹以为又见到了以前那个可爱的风儿了。

风又吹起,风中正有寒意送来,已快到中秋了。

冷风吹取下古筝,轻弹筝弦,弹出一曲《别离曲》,曲子优雅动听,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还有如此冷静的心思来弹奏古筝。

一曲终,又是一曲,他想弹《高山流山》之曲,那知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弹出来的又是《别离曲》。

远古不知什么时候的一名异人所做词的别离曲,令人回肠荡气,久久不能自己。

第二曲间未断,便听有人拍掌说:“好一首别离之曲,杀手的别离曲,岂不就上生死之曲,妙,妙。”

冷风吹一按筝弦,余音不断,他冷冷地说:“来者定是千手神偷,为何只呆在屋檐之上,窃听佳曲,却不敢下来相见。”

一人果然站在屋檐之上,一听冷风吹道破,便现出身来,此人衣着朴素,圆脸长须,正是曾与胡丹交过手的狂侠无名。无名笑着说:“要听阁下的别离曲,却也不易,一生中能得二次,心已足矣,便是做小偷也值得了。”

冷风吹淡淡地说:“可否能请教一下阁下的尊姓大名?”

无名笑着说:“无名之人,不足言矣。”

冷风吹冷冷地说:“阁下在一月之内,战败杭州无敌手,龙王庙一战,与名动天下的胡丹平分秋色,神女岛上也可来去自如,阁下这等身手,想不成名也不容易,却为何总自称无名。”

无名怔住了,说:“阁下怎么能认出在下?”

冷风吹说:“识出你来并不难,因为这天下真正的侠客并不多,在下如果连阁下也认不出来,那么今天在下又有何颜面存于世上。”

无名说:“多谢夸奖。”

冷风吹说:“今天阁下大驾光临,定有要事相议,何不说出来一听。”

无名说:“我只想问一句。”

冷风吹说:“你说吧。”

无名说:“假如你有一个最亲的亲人为恶武林,杀人无数,你应该怎么去做呢。”

冷风吹说:“不知道,我没有那样的亲人。”他根本不用去多想,因为这样的事对他来说,绝对有一样的答案,他就只有一个亲人,那这个亲人除了会去爱一个人之外,他想不出来她能做什么坏事。

无名叹息着说:“你和我一样,我也一样不知道。”

冷风吹忽然说:“曾听人所言,阁下要与七浪子中的人物一一分出胜负来,可有此事。”

无名说:“有。”

冷风吹说:“如果今天你再不与我比试一场,也许你要留下一生的遗憾了。”

无名说:“为什么?”

冷风吹说:“因为我今天就要去关外杀一个人。”

无名吃惊地说:“你也知道胡酒藏宝地图现于世之事。”

冷风吹点点头说:“我也有地图。”

无名说:“江湖上传言这几十天里有几十个人都得到了藏宝地图,你有没有去想过,这也许是一个阴谋。”

冷风吹说:“我必须去。”

无名沉默了一阵,说:“便是让你见到了胡酒,你有把握杀得了他么。”

冷风吹说:“不知道。”

无名说:“你又和我想的一样,我也不知道。”

冷风吹说:“假如今天一别之后还能够有机会再遇到你,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无名说:“不知道。”

这次无名说不知道,也是因为确实是不知道。

冷风吹想笑,却没有笑出声来,他很小的时候就不会笑了,多年的冷漠,已将他的笑容冻死,如今甚至于他想笑,那种笑出来的模样也充满了杀气。

无名说:“人之一生之中,本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这些事,谁也没有办法。”

冷风吹就说:“就如同这别离曲,这些年我多次离开听雨轩,却唯有这一次想弹这首曲子,也许我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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