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车在路上行了月余。
仲春时节,来到了富商在的南陵城。
南陵城繁华热闹。
我像一只过街老鼠,日头一照,显出穷苦的本相。
牙婆撩着帘子看风景,一阵歌声传来:
「乱花渐欲迷人眼,不知爱恨何为先,繁楼锦瑟五十载,奴念君来君未还……」
唱曲的人娇滴滴,牙婆语带鄙夷:
「这些死了老公的寡妇,惯会在河上做皮肉生意。」
她说到寡妇,我想起我后娘,希望她此生有幸再做一次寡妇。
进了城,牙婆找了间酒楼歇脚。
明日就能和富商碰面,她心情好,吃醉了酒。
嘴里开始说些胡话:
「干完这票,我老婆子就发财了!
「寻了几年,也找不出一个生旺盐老爷的压舱娘子,偏叫我遇上你……
「你别怨我,谁让你命不好……」
我不明所以,但心里咯噔一下。
等牙婆醉倒,我鼓起勇气去问车夫什么是压舱娘子。
车夫脸上红红白白,叹口气,「你去问伙计吧。」
伙计正在收拾大堂的残羹剩菜,听见我问脸色登时变了。
一把拽我到后堂拐角:「你问这个做甚?」
我回:「我爹把我卖给富商做妾,牙婆吃醉了酒,又说是压舱娘子。」
伙计把桌布一丢,
「造孽!好听点叫压舱娘子,实际就是给盐商出海打生桩。
「打生桩你知道伐?就是找来生辰八字能旺盐商的处子,活活钉死在船头!
「说是能保出海的船只风调雨顺,大吉大利。」
他还要说什么,见我一张脸惨白如纸,忿忿在地上跺了一脚:
「总之,做了压舱娘子就没命了!你这么小,有机会就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中,只记得汗湿了一身衣,睁着眼等到天明。
我想逃,我要逃,但这南陵大如牢笼,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五更天,酒楼后厨开始烧火做饭。
酒楼阖了一夜的大门吱呀有了响动。
我想,机会来了。
我悄悄起身,静坐片刻,确认牙婆没醒,这才往门口挪。
昨夜为了逃跑,房门并未关牢。
蹑手蹑脚把门打开一半,一只脚已迈出去,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你去哪儿?」
牙婆醒了。
汗珠滚落,我装作若无其事:「出去小解。」
牙婆咳了口痰:「过来扶我,我也去。」
房门咫尺天涯,但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眼泪涌上来,我又把它忍了回去。
吃过早饭,马车去往富商府邸。
大约觉得胜利在望,牙婆一路打着瞌睡。
我死死盯住她的咽喉,
袖中握紧了昨晚伙计给的一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