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客从何处来
“喔喔喔喔——”
宋白敏锐的翻身下床，环顾四周不由得哑然失笑，自己是多久没有伴随着公鸡打鸣声起床了。
他半眯着眼推开木门，迎面而来一股冷气让他睡意尽失。宋白伸着懒腰走下楼去，真舒坦啊，自己多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
“呵，落山，大冬天的能不能起床快点，你是才醒我可是一夜都没有睡过觉。”
桓三裹着棉衣靠在火炉旁不满的说道，他守了一晚上的夜，后半夜连酒都没了，看书看的手指发疼，索性就卷在棉被里靠发呆度过了半夜时光。
他不满的抬头，却是看见一袭单衣的昨晚深夜造访的客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客人怎么醒的这般早，大冬天的，不多睡一会吗？”
“不睡了，不睡了，我这人有个毛病，醒来就睡不着了。”宋白也笑着回应道，伸手打掉炉火旁飞溅到坐垫上的灰烬，也坐在了炉火旁。
桓三往过挪了挪，他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接触过近，又怕自己的举动让客人误会开口说道，“客人你从哪里来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间客栈的评书先生桓三。”
“我。”宋白突然哽住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御界来的，可是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该死，他忘了给自己找伪装身份这件事了。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吧。”桓三将身体往棉袍中缩了缩，冬天的早上是最冷的，寒气从缝隙中渗入小楼中，刺骨发抖，“反正你无论是谁，对我们而言都是大不了的。”
话语中，却是有难以言尽的落寞口气，令宋白不由得猜测桓三到底是何种身份，在他能得到的情报中，并没有说明桓三的身份。
“这落山是猪啊，怎么还不起。”桓三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道，这种天气还是躲在被窝里是最舒服的，没办法楼主发令说楼里半夜必须有人守，像昨夜那种有人突然而来，客栈必须有人在，顺便也能防止一下被偷东西。
不过，桓三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楼主前天神神秘秘的和风墨说话，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转头看见宋白一身单衣，低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昨天夜深光暗没有注意，现在乍一看这位客人却是五官端正，相貌堂堂。
“客人是否是秘术师。”桓三好奇的发问，宋白身穿单衣，明显和常人不同。
“秘术师？”宋白尽力收敛脸上的疑惑，开口否决道，“我不是。”
“那客人一定是来自翰州了。”桓三自信的断定道，除了拥有神奇力量的秘术师，只有翰州的夸父血脉才能不畏严寒。
正愁找不到合适身份的宋白按捺中心中的喜悦，点了点头故作惊讶道，“你怎么猜到的？”
“这又有何难。”桓三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客人能在这种天气单衣而行，除了有翰州的夸父血脉再无其余解释。”
“恩，我是从翰州来的行商宋白，再到这里的时候遭遇了山贼。”宋白开口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他只能这么编造一个身份来暂时让这些人相信了。
“哦？”桓三眼中放出一道精光，“这么说客人是来回贩卖东西喽。”
“恩。”宋白顺着桓三的话点了点头。
“那客人又贩卖的是何种货物呢。”桓三抛出了自己的疑惑，从翰州到小楼客栈这里可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值得贩卖的，宛州商人虽然富裕，但是贫瘠的翰州也并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宛州商人目光的地方。而且桓三也没有听说过这附近有过山贼这类的存在。
“就是这个。”宋白坦然的从袖子中一伸，一块晶莹通透的灵石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不知道为什，自己的须弥戒也和自己一同被投送到御界之中。
桓三好奇的接过宋白手中的灵石，他虽然没有见过这般东西，却是能感知到光滑洁白的灵石中蕴藏的丰富的力量，是一种不同于秘术师精神力的力量。
“这种东西，还是客人好好收起来为好，不要轻易拿出来。”桓三脸上的笑意散去了，凝重的对宋白说道，“这种宝物也为难宋白兄不辞万里从翰州带到这里来。”
“这种东西，倒是有资格给天启城那位看看，讨一半个闲职。”桓三将东西递给宋白，看着宋白重新收入袖子当中，好奇的看了一眼宋白的袖子，那块灵石在他的掂量中，份量并不是太轻，怎得看宋白如此轻松。
桓三当然不知道宋白有须弥戒指这种宝贝，宋白笑道，“那天启城那位估计还没有见到我就没有命了。”
虽然宋白不知道自己来了何处，但毫无疑问的是，某些东西看起来在天缘大陆与这个世界是相通。
桓三大笑着低下了头，“没想到宋白兄却是个妙人。”
他砸吧砸吧了嘴，“可惜我的黄酒喝完了，要不然一定要和宋白兄再饮几杯。”
“哟，难得啊，三公子居然守了一个通宵。”二楼传来一个声音，宋白桓三应声抬头，昨夜大红棉袍的楼主依旧披着那件大红袍子，里面却是碎花的正襟棉群。
“楼主早啊。”桓三抬头对视笑着问了一声好，“早早，话说接你班的落山呢，不会还没醒吧。”楼主皱起了自己的眉头，“落山是不是不想要这个月的月俸了，老三你去给我把他揪出来。”
“好嘞。”老三擦掌磨拳的应声道，起身对着宋白歉意道，“客人你先做，我去接完班休息一会。”
“没事没事，你快去休息吧。”
老三起身蹬蹬蹬的跑上了楼，没过一会，楼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还伴随着惨叫声。宋白摇了摇头，嘴角挂上一丝微笑，这楼里的人真是有点意思。
“客人昨晚可否睡好。”
一阵香气传来，却是极淡但却异常好闻，宋白说不出什么味道，他转头看向包裹在大红袍子下的楼主，笑着回答道，“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觉了。”
“那就好，那就好。”楼主连声回应道，一己之力支撑这家客栈的女子却十分娇小，显的有些柔弱，但宋白却看出了隐藏在女子眼眸中的那丝坚韧。
落山跌跌撞撞的从楼上跑下了下来，又遭楼主一阵好削，宋白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
“客人，你看你住我们这里的租金。”楼主脸上露出了一丝胆怯，眼角的疏离却是异常明显。
“楼主，我遭了贼，身上有一块宝物能否暂且抵押让我在这里打工还债。”宋白从袖子中再次掏出那块灵石，楼主接过手中，双眼陡然间绽放出夺目的光彩，连声开口答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言语间，落山已经做好了今日的饭菜，小楼众人顺着饭菜的香气从楼上飘了下来，桓三儿居然也起了床。楼主不解的看着黑眼圈浓重的桓三，桓三满脸都是哀怨，自己昨晚偷的点牛肉被这群人瓜分了，刚睡下没一会便被肚子叫了起来。
众人落座，宋白却是被楼主一把拉住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大家听我说一下，这是我们楼里新来的宋白。”打算介绍宋白的楼主顿了一下，转头问向宋白，“话说你会什么。”
宋白沉思了一下，说道我烤肉还蛮好吃的。
“那就是我们楼里新来的烤肉师傅，大家拍掌欢迎。”楼主领头拍起来了手，宋白看见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凑在楼主耳旁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却都是双眼带笑着坐回了作为。
宋白接下来才认识了小楼里的各位。那个消瘦的男子是百里先登老哥，楼主叫李清涟，医生谢清弈，厨子落山，那个对自己没好脸色的男子是小楼保卫风墨，账房任讵言，小楼的种菜人给胜，旅人古莫和赖在小楼不走的雾月儿，不过看这两人的目光，宋白猜测关系不一般。
“桓三，你这个样子能边吃边说书吗？”楼主李清涟带着笑意问道。
“楼主你这是压榨劳动力啊！”抱怨虽是抱怨，桓三一边举起筷子敲着瓷碗开口说道，“上回说道，那千里虎豹骑正面对上楚国山阵，可谓尸横遍野，蛮人倒是极其勇武，血流成河却无一人逃退。”
正当一群人打算举起筷子吃饭之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撞进来。雾月儿醒来在小楼门口点起的莲灯光线昏暧，将满地雪色映得格外剔透。
而撞进小楼那人身后的几点血迹在这样剔透的雪地里扎得人眼睛痛。
那袭白袍上惹眼的血迹也一样。深浓的血痕让人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那人直接跌坐在地上。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身边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而那人**的出气声尤为明显。谢清弈清朗眉目拧成了一团，他起身试探着走到闯入者身边，伸出去的手还没触到那人肩膀就被狠狠打开。
“你不要恐惧，我是个游医…”
“我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分辨不出性别的沙哑声音。淡漠至极的语气。
那白袍人强硬地拒绝了谢清弈的出手相助，李清涟好言相劝之下才同意暂且安排个房间休息。后来又陆续要了清水纱布几样东西，可能是自己草草处置了一下伤口。
李清涟点点头，向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里走过去。
“可好些了？”
“好些了，白羽在此谢过楼主。”白羽捧着茶碗，声音没了昨夜的沙哑，但仍然是冷淡而无法分出性别的，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嗯。你就好生住着。”李清涟觉得该再说点什么，但是除了这干巴巴的两句她也没什么话好说。
李清涟刚走开，桓三儿书说到一半也不继续了，蹿过去坐在白羽旁边，还没等他开口，白羽先道：“你说书说得挺有意思的。”
桓三儿“嘿嘿”笑了两声，“谢您夸奖。”说着他突然伸手过去掀掉了白羽斗篷的风帽，“兄弟我见你出手挺阔绰的，不如咱俩喝两杯——”
一张淡漠如梨花的少女面庞。
“女生？”桓三儿差点从长凳上掉下去。
白羽眼中泛了薄怒，不说话，只是低头喝茶。
桓三儿刹那间觉得周围都突然冷了点儿，起身欲走。
“我建议你还是把书说好，也许我会考虑请你喝点儿酒。我不喝酒，只喝茶。”
桓三儿都没回头，直接坐回去只顾低头吃自己碗中的肉。
给胜思考了好久要不要去请这少女喝一杯他最喜欢的茶，但还是坐在原地没敢。
门外依旧是大雪纷飞。
宋白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神凝重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风墨姑娘这是昨晚又没睡？”谢清弈笑着为在他对面坐下的风墨倒上一杯茶，“守卫辛苦了。坐会儿再去厨房吧？”
风墨一口饮尽，盯着对面皱起眉头的宋白，摆摆手，“不辛苦，习惯就好。聊什么呢？任兄这是就清完账了？”
“没呢，流水倒是都理出来了，月账月底再算罢。”任讵言笑道。
“也没聊什么，讵言也是刚起。”谢清弈补充道，“任兄你继续。”
任讵言却是突兀的闭上了嘴。
谢清弈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不说也罢，讵言能在小楼安定下来挺好的。”
“就是啊，你们聊着，我去厨房在弄点东西。”风墨一撩帘子去了厨房。谢清弈跟了进去。
“看你这脸色，昨晚又试着占卜了？”李清涟突然开口道，笑盈盈地问。
“我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我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来。”任讵言叹了口气，“我虽然精于占卜，但是我算不出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情。”
他头垂下去，“可能那个人死了吧。”
“可能只是因为那个人的未来跟你有关呢。”李清涟笑道，任讵言一惊，看向她，却发现李清涟只是漫无焦点地望着门外纷飞的雪，“即使是最顶尖的星算学家，在推算与自己有关的未来时，也什么都得不到啊。”她自顾自笑笑，“最典型的例子不就是…”
“胤末燮初的西门也静。”任讵言接道。
“所以啊，现在不好么？”李清涟转头冲他一笑。门外大雪苍苍。
宋白看着面前的这群人，突然开口道，“肠胃有点不舒服，可能着凉了，麻烦问一下茅厕在何处。”
“茅厕啊，出后门左转就是。”楼主摆了摆手，宋白致谢便匆匆向后跑去。
桓三看着宋白的背影，闪过一丝不解，按照宋白的说法，他是不用在小楼里久住的，去卖掉那个宝贝就足够他衣锦还乡，但为什么却又要在小楼里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