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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落山的故事

天光破晓,雪后初霁。

“厨子?”

李清涟头也不回,“行吧风墨你给他带到厨房去,做顿饭咱尝尝,手艺好就留,月钱啥的…”她伸手想扶额,发现自己一手的漆,“再说吧再说吧。反正给你包吃包住啊,”

“好的。”风墨刚准备领落山去厨房,忽然注意到跟进来的裹在斗篷里的阿银,“姑娘你是来应聘的吗?”

“不。”阿银悠悠地道,“我是他的债主,他的月钱都归我。”

落山一脸惊愕地回头,被阿银狠狠瞪回去,“她给你包吃包住,你要钱干嘛?”

“话可不是这个理。”桓三儿惊堂木一声,桌前昏昏欲睡的给胜突然一惊。

“一年四季的衣裳钱你给他掏?小兄弟有点儿别的爱好比如看看书你给买?逢年过节回家的车马费你出?”桓三儿“呵呵”笑了两声。

“我没家。”落山突然回头。

“敢情这傻孩子搁这儿等着我呢。”李清涟“噗嗤”一声笑出来,“行的,你要能干到元夕的时候我给你发红包啊。”

“那我呢?”桓三儿期待地望向楼主。

“想得美你!”

桓三儿虽然只能看到李清涟的后脑勺儿,但他知道这位楼主肯定又翻了个白眼。

“哦对了,你喝的酒都从工钱里扣。”

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可以,”阿银在长凳上坐下,掀掉自己的风帽,“给我开一间长租房,多的钱我收一部分,留点给他零花。”

“可以,”风墨一掌拍在桌上,“你跟他的债契拿来我看看。”

“你是楼主吗?”

“我没那闲空儿管你们俩的破事儿,风墨你也别多管,让他做饭去,我饿死了。还有,怎么就讨论起月钱的分配问题了,我说一定要他了吗?”李清涟的声音幽幽地从角落传过来。

众人噤若寒蝉,望过去,只看到穿着黑衣的女孩儿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刷着招牌。

雾月儿踢着石子儿独自在白水城外的官道上走着。

她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前几天还因为“小脸还算可爱”差点被拐进花街卖掉。

其实她也不知道长什么样算得上可爱,流浪了这么久,她就没怎么照过镜子。

不过那天花街里看到的小姐姐都穿得很漂亮,那衣服,怎么会那么软那么轻,还有好闻的香味儿呢!至于脸,倒是都差不多,浓妆艳抹的,她根本分不清。

今天中午要是能吃饱就好了。

她心里正默念着,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儿,抬头,看到一座三层的小木楼。

雾月儿咽了口口水,向小楼走了过去。

“哇好香啊!”李清涟从天井走过来,一双湿淋淋的手在衣服下摆上随意擦了几下,“新厨子手艺可以嘛,至少闻起来挺不错的。”

“他问我要了几样珍稀的香料,很少有人知道。”给胜坐在桌边,抽了抽鼻子,“而且处理手法很独特。”

落山一笑,那几样香料就产自他故乡的山里,不会有谁比他们这一族的猫魅更了解,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就开了口,“我可是…”突然他意识到众人正望着他,他下意识一缩脖子,突然想到前辈们口中的传奇故事,随即又昂起头,“太清宫出来的厨子!”

没人注意到,门口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探头探脑。

“得了吧,这招我早用过了。”桓三儿煞有介事地拿筷子敲了敲碗,“都不用楼主开口,我问你,既然这么了不得,怎么还得到这小镇子上来讨生活啊?”

李清涟微微一笑,“废话少说,吃饭。”

“请问…能不能赏口饭吃?”众人刚刚举起筷子,一个小小的,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雾月儿低着头,扯着衣服下摆,有点局促地站在门口。她的胃又抗议了几声,清晰可闻。

“吃饭不叫我是个什么理啊?”古莫慵懒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

雾月儿应声抬头。四目相对。

很久以后古莫提起这一天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月儿啊…她的眼睛没有楼主灵动,也没有风墨清澈,更不如阿银深邃。可是那么亮,看久了瞳孔里又好像有大雪茫茫。”

“遇见她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眼才是我一生功名的真正开始。”他低头笑笑,又补充道。

李清涟在旁边抗议,“你到现在也还是在我地盘上混吃混喝而已。”

“不,让她被爱是我光荣。”

“吃吃吃,到天井把脸洗洗手洗洗再上桌啊。”李清涟口齿不清地说,“除了这个,我这儿没什么规矩,爱吃就吃。”

“桓三儿,我可没说爱喝酒就喝酒啊。”

桓三儿讪讪笑着,坐回凳子上。

“风墨你带那小姑娘去吧。”

“小姑娘?你比人家高多少?”风墨欣然起身,经过李清涟的时候淡淡一句。

被戳中痛点的李清涟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三儿,那姑娘是谁?”给胜指了指阿银,小声对桓三儿说。

“今天新来的住客呗…”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阿银笑道,“也是,来的时候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阿银,从宁州来,是个占卜师,平日里也写话本子为生。”

“她可是个算黑卦的…”围裙都还没解的落山小声嘟囔道。

听到宁州,李清涟浑身一激灵,心里默念,还好没让风墨听到,不然八成又要过度敏感了。不过看这姑娘黑头发黑眼睛不像羽人的样子啊?

这样想着,她瞄了一眼阿银的发根,果然视线捕捉到了一抹浅浅的茶色。

还是别让风墨知道的好。

“我…我叫雾月儿。”洗干净满脸灰土的雾月儿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来,坐在桌边,还是有些拘束的样子。

“你从哪儿来啊?”已经扒完自己碗里的饭的李清涟撑着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雾月儿。

“我也不知道。”雾月儿脸几乎要埋进碗里去,“我也没有家,也没有朋友,走到哪儿都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有地方住…那些客栈一夜的钱我都付不起。”

“住下吧住下吧,”李清涟扬扬手,“我官道旁这么好的地段一栋三层的楼,还怕养不起你这么个小丫头?”

雾月儿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你不留我呀,我也要赖下的,这菜这么好吃。”

她咂吧了几下嘴,“可我也不能白吃白住…”

“依我说呀,楼主你这地段这么好,不如在路边摆点桌椅设个茶摊,这小姑娘端个茶送个水总还是可以的。”阿银盈盈一笑,“我呢,也可以在边儿上摆个摊算卦。”

“这好极了,不是么?”李清涟和风墨异口同声

年轻的金发羽人一个人坐在留着些残雪的楼顶,微微低着头,日光漏过额发在俊秀的脸上投下遮住眉眼的阴影,看不清他目光所至。

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呦,大鸟。”桓三儿踩着木阶梯爬上屋顶,冲应声转过头来的古莫举了举手里的白地青花瓷瓶,一扬还没剃菌茬的下巴,“青阳魂,来两口?”

“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桓三儿乐了,袖子里摸了半天拿出来两个小杯子,塞给古莫一个,倒上酒。

“你刚预支的这个月月钱就买了这?”古莫也不急着喝,依旧是低着头的样子。

“大鸟你是北陆来的,你们那儿怕是卖得便宜点儿。”桓三儿浅浅抿了一口,咂吧咂吧嘴,眉眼都舒展开了些似的。“这酒啊,到了东陆不知道有多金贵。宛州就卖得更贵了。”

话毕,他眯起眼来,扬起头,灿烂的日光竟是在那张消瘦的脸上漾出几分淡薄的暖意来。

古莫也不接话,安静地喝了一口杯中酒。

楼前。雾月儿穿梭在寥寥几张木桌之间熟练地招呼着来往行旅。

“也不知道今天小铁去哪儿了,眼看日上三竿了不出来搭把手。”终于得空歇个片刻的她一把把毛巾摔在桌上,在桌前坐下,没好气地给自己倒了碗茶。

“给楼主跑腿到白水城里买纸墨去了。”楼门口候着的百里先登顺口接道。

“累死人家了要。”雾月儿伸手揉揉自己的肩膀,一阵酸痛,她眉头一紧。

楼顶。古莫忽然起身,“我先下去了。”

桓三儿也不还话,直到木阶梯上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不见,他才一扬脖直接对着壶嘴喝干剩下的酒,一滴都不剩。

年轻真好啊,那小姑娘还是挺可爱的,嗯。

桓三儿身后的屋瓦背阴,积雪还没怎么化,只是零零星星地露出几星灰黑色。他的影子在上面拖得很长很长,看起来比他本人还要清减得多。

“早啊先登。”古莫先和门口的百里先登打了个招呼,随即才抬眼去望气鼓鼓地坐在长凳上的雾月儿,只觉得她茶色的瞳仁里透出她自己都不自知的少女的妍美来。

“才起啊?”

古莫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即暗自好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扯这个谎,就算是早早地就醒了也没人会追究他去干嘛了,更没人会关心他是不是在屋顶凝视那个女孩儿。

他径直走到雾月儿边上,“月儿你进去吧,我来帮你。”

雾月儿展颜而笑,“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古莫坐在那里愣了一下,只觉得她爽秀明快,说不出的动人。

“倒茶!”有人喊道。

“好嘞,现在就来。”他起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浮出的欣快意味有多明显。

雾月儿走到楼门口,扶着雕花木门,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年轻的金发羽人肩上搭着毛巾,给桌前的客人倒茶,只留给她一个俊秀的侧脸。明媚日光里那头金发泛呈出的光华她还没看分明,忍不住想再回一次头。

雾月儿用力摇摇头,奔上楼去。

楼主你教我画画吧。

我在你满纸的简单墨色里见过的那种光辉刚才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我眼前,你教我怎么把它留在我自己的画纸上吧

“落山?”风墨摇摇头,“没见着他。”

“好,很好。”李清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有本事他给我从小楼滚出去,永远别让我看见,不然我非给他狗腿打断不可。”说完她就在厨房里四处看,“笤帚在厨房不在?”

“你也是迷糊得很,笤帚不是一直在杂物间门后面搁着,还找到厨房来了?”

“还不是被那崽子气的!”李清涟一摔帘子出去了。

“我哪里是狗,我明明是猫…”落山从门后面挪出来小声嘟囔。

“你说啥?”风墨停了手上的活计转过身来,落山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嗯啊没什么,真的。”他努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风墨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洗菜,“你啊,自求多福吧,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的,你还是指望楼主个子小打人下手力气也小吧。”

落山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头顶摸那对猫耳有没有露出来。

没有。他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大堂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

“落山!给我滚出来!”

“看来清涟找到笤帚了。”风墨耸耸肩表示同情,“我劝你趁早自首。”

小楼门外,挨着的两个摊子。

“这是怎么了?”在日光下裹在厚实的斗篷里几乎睡着的阿银听到大堂里的一声怒吼,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落山那傻小子呗,把清涟号称‘一两千金’的衡玉‘写心堂’熟宣当做不值钱的纸拿去厨房灶台引火了。”谢清弈一边给病人写方子一边笑道,“小铁大早上的进城去就是给清涟重新买纸去了呗。”

阿银“扑哧”笑出来,“楼主八成不会轻易放过他。”

“八成?落山这次是死定了。”

阿银“哦”了一声,又追问,“这种金贵东西不应该收在楼主房里吗?落山怎么拿到的。”

“今天不是放晴吗,楼主就说要画雪景,”写完了药方,谢清弈一撂笔转过身来倚在椅背上,一股子慵懒的劲儿就透上来,“下来之后发现什么没拿来着,上去拿,纸就随便搁在账台上的。等她再下来,就剩落山手里半张了,还是焦的。”

“啧啧啧。”阿银撇撇嘴,“看来今天可有大戏可看了。”

当然最后拎着笤帚满屋乱窜的李清涟还是找到了落山。

“楼,楼主。”落山一脸惊慌地后退,“我真不知道那纸值钱啊我,我以为是账房的演算草稿才拿的,放我一马吧就。”

“照你这意思,账房的你就能随便拿了?”李清涟一身杀气步步紧逼。

“万一就是月账结算呢?算错了数我扣下全楼的月钱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你还有理了?”

落山完全插不上话,想为自己辩解都没机会。

李清涟抡起笤帚对着落山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当天全小楼所有人都看到落山仓皇逃窜出小楼,李清涟扛着笤帚在后面撵。

后来几天,清韵镇上唯一的客栈都只供应羽族菜式,因为厨子落山被楼主一顿胖揍之后没法下厨,据知情者说还不算工伤,医药费还是住在楼内的游医看那厨子可怜给免的。

“讵言,落山这几天给他算旷工,扣月钱。扣的钱就拨给风墨好了,她这几天辛苦,吃个双份儿也不为过。”——李清涟如是说。

风墨后来把多的那几个钱拿去给李清涟买了新的熟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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