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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风起紧呼

夜市早散了,杂耍班围聚在客栈的大厅里,人们瞧着火塘上架满了的兔肉串,眼中直冒油光。

“哎哟,宋白这肚子啊,很痛很痛的,都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哈图说着就伸手出抓烤串,半途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给拍了回来。

“你个吃货,他姥姥的中午才见你躲着在柴屋里啃猪脚,这会子功夫又肚子痛。老子扛箱拉车都不叫饿,你喊个鸟,一边呆着去。”夸父霹雳说话像打雷,刚讲完语气一变,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云影,多少吃点吧,不要犯相思病嘛。那姓界的小子自从咱杂耍班来秋叶的头天上给你鼓了个掌,就没见着影子。何必呢?”

云影枕着下巴,两只眼睛狠狠瞪了霹雳一下:“界公子是贵人事多,以为个个都像你啊,闲着就翻些《武氏深闺》之类的书,书皮都翻烂了。”

“宋白宋白宋白,人家哪有嘛。”霹雳那张熊脸居然红了。

“怎么没有?宋白昨晚上还见你插在屁股后头的兜里呢。”

“这个,这个……”霹雳的脖子埋到了膝盖下面。

“呵呵”,旁座上喝酒的男人抬起头来,眼尾捺着几撇皱纹,眼睛还是亮的:“你们几个啊,真是一物降一物。”

“公子,瞧你这话说得。”云影一张小鸟般的嘴张开就没个完,唧唧喳喳说了半晌,才被栈外的来客打断。

是个红衣的丫鬟,俏生生的脸上还挂着霜,到了门口也不进来,撇了满屋子嘈杂的人群一眼,没好气的问:“吕少卿吕公子是哪位?”

杂耍班老板刚抬头,另一个白衣的男人大步迈了进来。男人身量挺拔,眉眼中透着股轻愁:“请问,哪位是吕少卿吕公子。”

两封精致的书信摆在案上,吕少卿一言不发。良久,他起身拂了拂衣袖:“鸣珂里的秋娘找宋白去饮夜茶,这就走了。”他的衣袖忽然被人拽住,这次倒不是夸父,云影小鸡啄米似的念叨着:“老吕,那什么秋娘怎么就寻着你喝茶啊,怎么不找宋白?”

吕少卿摊了摊手,“回头宋白问问她。”

“好啊老吕,连你也跟霹雳学会耍流氓啦!不行不行,得按老规矩办,说个故事才放你走。”

吕少卿知道小丫头的脾气,居然没有揶揄她,静了静,轻问道:“真的想听?”

“哪那么多废话呢。”霹雳帮腔道。

杂耍班老板在夸父脑袋上敲了敲:“那就说个故事吧,听了都不许后悔。”

他坐下饮了口酒,慢吞吞的解开腰带上的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枚贝壳般的东西摊开来:“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叫贝壳。”霹雳大吼道。

“贝你个大头!”云影小心翼翼的取过来,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试探着问:“是聆贝吗?”

“云影识货啊”,吕少卿微微颔首:“那么这个故事讲给你听,也不算对牛弹琴。”

十多年前,宋白还是个游方。游历到越州万雷城城,敲行资告磬,便在城里的博学鸿儒馆谋了份教职……至今依然对那年的秋景不能忘怀。

当时万雷城嬴氏正从一场夺位的纷争中安稳下来。万雷城尚武,几人真拿读书当回事?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宋白也乐得清闲,预支了三个月薪俸,在西城附近租下个两进的院落,闲时常骑马出城看看山野风光。秋天来的时候,沿街屋宇的檐瓦上落满了枫叶,风一起便满城飘红。小姑娘们三五成群的走出家门,边指点景色边偷眼打量来往的行人。越州水土好,养出来的孩子雪白脖颈玲珑体态,银铃一样的笑声在落枫中飘荡,真是令人舒心。只街上往来穿梭的士兵坏人胃口,那些都是屈突戎的雷骑军部署,红樱掼甲,剽悍得很,据说是搜捕篡位的残匪。

这天出了书馆已是黄昏,天黑得早,秋寒逼骨,宋白打消了出城游历的念头,早些回家温酒读书去了。敲从前一位旧识左文略来访,还带了些酱肉烤鹅,便点起一炉碳火,温着酒围炉清谈。

“少卿,你这里倒清净,若是有空,真想常来呀。”

“左兄不嫌弃的话,这炉便不熄,咱俩日日对酌。你那一肚子的故事,总比嫩鹅肉还有滋味。”

“想得美!”左文略的名字取得雅致,却是个爽利之人:“酒馆里一摊子的事情,哪里丢得开。”

“要宋白说,真真是乐在其中。”

“这样的话,咱俩换换如何?”

“求之不得。”宋白笑了他一句,却知道自己办不来:“连鸿儒馆的老夫子都晓得,清水池左记酒馆的老板原是个天然居的游方,能说会道,最讨姑娘们欢喜,生意兴隆得不得了。”

“哎”左文略摇摇头:“早说过,你们这些读书人色眼放在心里,闷!那夫子许是老了,你还正当年华,几时遇着个对眼的女子,说不定五脏六腑都给烧成了灰。”

“你宋白并非初识,宋白是怎样一个人,还不明白吗?”宋白有些不服,辩驳了几句。

左文略机灵得很,笑笑便将话岔开来:“姑娘们来多了,麻烦少得了?”

“如此说来,倒是吕某面子大了。”他那样忙还能抽空过来看宋白,自己心中也有些感动。

“当年在泉明,你宋白兄弟一见如故这是实话。既然来到万雷城,有什么困难尽可提的。”他饮下一杯酒,苦笑道:“若非屈突戎将军帮忙,这对饮的日子,怕还真不多。”

宋白楞了一下,明白过来是巡城兵允的关系。万雷城民风开化,夜晚热闹非常。自新主得位以来,屈突戎却颁下无限期的夜禁令,每到月临中天,城内便马蹄不绝,处处是带箭配刀的悍卒。说是搜捕逆匪,数月来连贼人的影子都不见一个,左文略被坏了生意,心中自然存有怨怼。

“既来之,则安之。顾某虽在市井,也看得出城内族系繁杂,盘根错节。禁夜令坏的不是一二人的事情,屈突戎弹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总有云开雾散的日子。来来来,饮酒吧。”

左文略这种人,禁夜令还难他不倒,宋白稍稍开解,他便回复了神采。酒至半酣,左文略先忍不住了:“少卿啊,今日讲的故事,定让你觉得这一席酒钱出得不枉。”

“哦?”

“鸿儒徐疯子,里巷石靠山;城北赵酒匠,白门一寡妇。这句民谚,你可听过?”

“不曾。”

“也是,此话街头巷尾传了足足二十年,却在今年上俱成泡影。你没听过,情理之中,情理之中。”

左文略有些卖关子,宋白顺着他的言路问下去:“竟有如此奇人奇事?”

他兴致上来,猛一拍桌子:“这一切,还都与夜禁令分不开干系。”

左文略本是个话篓子,话闸一开宋白再没机会插嘴,于是安心饮酒,倒真听来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往事。

自古出武夫,。这代出了位奇人,叫徐怀籍。此人由三十岁上殿试高中探花,自此飞黄腾达,直当到太子少保,成了名副其实的帝王师。可惜在宫闱之争中时运不济,太子遭人投毒而亡,他这做老师的也跟着走了背字。徐少保索性辞官归来,开了博学鸿儒馆,教授些课业。他到了夜里便喝得酩酊大醉,常说些疯话,还占卜星辰,言说吉凶。市井中人,若能得徐疯子占一卦都是极大的荣幸,他算定的事情,都准得很,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发下了重誓,此生不为权宦设一谋。徐怀籍就是鸿儒徐疯子。而里巷石靠山则是凭着双手一仗一仗打响的名头。

万雷城的历史可以上溯千年,城内杂巷交错,房屋鳞次栉比,不知有多少混混藏迹其中,每日蝇头苟且,干尽龌龊之事。过得久了,人们便称他们为里巷人,意指活在阴暗中见不得光。忽有一日,几个里巷少年扯起旗号,叫嚣着要统一全城下三滥。其他混混怎么肯依,于是连年的血战,却被这伙少年的头儿石喧子一一收拾了。地盘越打越大,名号也越打越响,人自然是越打越老的。近些年,石喧子收敛行事,约束手下,与高门权贵之间做些私下交易,早不是当年惨淡的景况。但凡穷人家有过不去的坎,只要肯当面请求,石喧子都会搭把手,这样将来他遭了难,就要索蓉报。不过帮忙是实打实了,所以城里穷人家渐渐觉得石喧子是他们的靠山,这石靠山的称号便流传了出来。

不过这些杂兵与雷骑之类的强兵一碰,便属乌合之众了。当年嬴公纵马殇阳关,破围一仗,尽起军中藏酒。军士们喝了之后血脉贲张,吼声滚出去四五里地,硬是以步骑区区数万冲开了整个东陆联军的合围。城北赵氏便是当时军中酒匠,人说喝了赵家酒,便死也不愁,这话过于托大,可嬴公亲赐的“永不加赋”那块烫金牌匾倒确实挂在赵家正厅里。赵家长男是个大孝子,可他能排进民谚,也是因了祖上的缘故。

至于“白门一寡妇”,则指的是白氏世家的苦情。白家的渊源,远非赵家可比,据说能牵扯出名将白胤来。可惜生了个傻瓜儿子,十五六岁还尿床。白家如今的气派,大不如前,花几个金铢买来一门亲事却还不难。小姑娘人长得很俊,也懂事,伺候得白家少爷极熨贴,可惜那少爷福薄,成亲不过三年,两腿一蹬过了世。好个刚烈女子,生生二十年不嫁,守活寡到三十多岁上,终是守出座贞洁牌坊。城里人极少能见着她,有些浪荡子见着了,无不说风韵尤存,可惜可惜。

说到这里,左文略发出重重的叹息。罐下一肠子热酒,这才继续开声。

今年开春,嬴氏的老王爷没熬过倒春寒,匆匆去了,连继位子嗣都没来得及定。要说这老王爷也是个奇人,四十来岁时还无后,老来却意气风发,连得三子。惜呼老王爷的几个兄弟都正当鼎盛,王爷自己的儿子又少不更事,万雷城本属藩镇,自为割据,这叔侄之间一场阎墙之争眼见着无法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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