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千钧一发
“到时候上山的话，卡车恐怕就是只能丢弃了。”车座之内，刘赢转过脸对着周来说道。
“这个是自然。”周来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回答道。其实对于装备简陋的边防军来说，这二十余辆卡车也当真是一笔价值不菲的家底。
……
距离清泉镇十公里之外的一处山谷口，巨石横亘，再往前，有两边塌陷下来的石头叠成的堤坝高耸入云，牢牢地堵住了山谷口处。山顶上流泻而下的鲧水源源不断地注入这个山谷之中，一片偌大的空中湖泊已然形成，高高地悬在头顶。
“快！抓紧时间布置炸药！各处炸药用量必须计算清楚了！”空中湖泊的下面，一个校官神情焦急地指挥着自己散乱各处的部下。
此地地形复杂，即使炸药充足，可爆破结果要是想达到上级的要求，还是有着不少的挑战。毕竟他们这些工兵向来只管去炸碉堡，炸桥梁，炸铁路，几个炸药包叠在一起，再将捻线点燃，最后把标的物尽数轰到天上去就可以了，哪里还有这么多的要求？
可这次不同。上级的要求是爆破之后，积水必须尽数往西流去，如若有一滴水流到了草甸村之外，提头来见！
带队的军官很是紧张，这些技术活自己已经撂下好久了，可此次任务又是关乎着几万百姓将士的性命，倘若失败了，作为军人，他也只有自裁一条路可走而已。
“报告长官！指挥部来电！”正在这个带头的工程营校官心中犯难的时候，一个小个子列兵却是忽然窜了过来，将一封电报小心翼翼地呈了上来。
领队的校官接过一看，禁不住又是眉头紧锁低低咒骂了一声，然后大踏步朝着自己的副手走了过去。
原来那电报上写道：312团周来已率所部官兵约五十人乘车前往草甸村疏散群众，往汝揣度时机，坚持于最后一刻爆破决堤！
……
全速驶往清泉镇草甸村的一辆军绿色卡车上面，刘赢与周来相挨而坐。
“既然总指挥部已经做出了抉择，周兄如此做岂不是违反军纪了吗？”相处了一会儿之后，二人谈话之间多少也对彼此熟悉了几分。
“是啊。”周来说，“此番若是不能幸免，我至少还能获得个烈士头衔，可一旦存活下来，估计就再也穿不得这身军装了。”
“可军人保家卫民，你这样做又有什么错？”身后的田丽儿听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也是一腔愤怒。
“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服从命令是做一个合格军人的前提啊，这回我可是同逃兵没有什么区别喽。”周来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那他们让你们剁了自己的手脚，你们也要照办吗？”田丽儿又问。
“那是自然，合格的军人就应该照办。”周来又说。
“那我看你们的脑袋是全部都坏掉了。”田丽儿立刻接过话说。
周来听了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哑然一笑，回头又多看了田丽儿几眼。
却是刘赢听不过去，转过脸对着田丽儿说道：“大小姐，上峰通常是不会让自己的部下去剁手剁脚的。倘若每个士兵都对自己长官的命令有所怀疑而不执行的话，军队何来的战斗力？”
田丽儿听了却是依旧不服，道：“可当官儿的也有笨蛋啊？当官儿的也有坏蛋啊？他们让做什么也去做什么吗？”
刘赢想要再与她争论却忽然意识到此乃徒劳之举，当即连连摆了摆手道：“哎呀，和你说不明白。”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却是田丽儿不依不饶道。
“我就事论事。”
“那你倒是执行命令啊，何必跟着来。”
“我不是军人，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狡辩。”
“和你说不明白。”
“你不是军人周大哥可是军人，你倒是劝他回去啊？”
“你……”
“我怎样？”
……
“好了，好了。田小姐你就暂且饶了他吧。”倒是一边的周来看不过，连连向着田丽儿说情道。
“哼！”田丽儿倒也算给他面子，哼了一声就是把脸向窗外转过去。
刘赢开始心中还有点生气，不过转念一想，这田丽儿竟是开始和他又斗起嘴来，想必那一时也是忘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想到此，刘赢的心情竟是立马又轻松起来。
车队全速而行，不过是两三个时辰便是赶到了草甸村的地界。
草甸村虽是处于这灌兜山脚下，却是所幸地震时没有发生较为厉害的滚石、滑坡等等。村舍又是大多都是低矮的茅屋，大多是木质结构，由是坍塌时竟是没有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此时此刻，村民们正在互相帮扶，重建家园呢。
周来随即命令大家下车组织村民转移，然后又指挥卡车上的司机将卡车并排丢弃在村口，以期洪水来时可以用那车身挡上一挡。
战士们费尽周折，终于是说服了所有的村民，之后在刘赢的指引下，循着刘赢当日自九黎寨中逃出来的那条小道，往山顶上翻去。
“怎么还都带着这么多的东西？锅碗瓢盆？我们这是在逃命啊ｉ水眨眼即至，整个山脉都会被漫过一半，大家再不加快速度翻到山顶，洪水一来可就在劫难逃了！”周来望着身后的一长队臃肿不堪的队伍禁不住就是一阵焦急。
“地震几乎毁了他们的所有财产，这些剩下的破铜烂铁可是他们现在仅有的财产了。”身边的一名年轻军官对着周来叹息道。
“糊涂！”却是听得周来大喝一声，怒道，“人命都不保了，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说完，他竟是健步冲到后面的队伍跟前，一把抓起了一个村民身上大大的包袱，举起来便是朝着山下抛去。
“扔了！扔了！都快点给我扔了身上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带！什么都不许带！”
周来大声咆哮着，平日里温和无比的他此时看起来却宛如一头发飙的野兽一般。然而，几乎还是没有人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周来心中焦急，又夺过了一个中年妇女沉沉的包袱，一用力向山底抛了下去。正在这时，忽是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天边炸开，“隆隆”的回响之声四处震荡。
“是爆破了！是爆破了！大家快跑，大家快跑啊！”几乎就在这时，远远地就见得一波白浪滔天而来，而村口处的那整齐排列着的二十余辆军装卡车竟是没有撑得上一秒，瞬间便是被拍上了天空。
这洪水的速度竟是比起那声音也不差分毫！
半山腰上的村民瞬间都是惊呆了。
“别愣着了！快点逃命啊！”随着周来的一声大叫，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嚎叫着便是往那山顶上冲去。
洪水片刻便是漫上了山腰，冗长队伍后面的几十个村民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呐喊，转眼便是被卷进了滔滔的洪流之中。其余人这才纷纷扔下包裹，拼命而逃。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洪水开始渐渐褪去，可是自那山顶往下放眼望去，却仍旧是一片汪洋大海。如若是寻找不到前往九黎寨的道路，那么这些个幸存下来的人们，定然还是要困死在这“孤岛”之上。
“真是千钧一发，总算是保住了大多数人的性命。”看着逐渐退去的洪水，周来禁不住感慨万分。
“是啊。”周来身边的另一个少校军官亦是心有余悸，道，“倘若不是聚到这山顶，而是驾车载着村民往回撤的话，算那时间，应该是刚好撞上迎面而来的洪水才对。”
“那样的话怎么可就真的万劫不复喽。”说完，二人相视一笑，俱是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大家都没有携带粮食，一两日的话尚可忍耐，倘若是在这山中兜转多日还是不能找到那九黎寨的话，咱们还是难逃一劫啊。”那少校军官如是问道。
周来闻言转过身，重又看了看身后那重峦叠嶂的山峰，许久，才又长吁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咱们也就只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押于那个九黎寨小王子身上了。”
……
山坡上休息的人群之中，刘赢与田丽儿并肩坐在一起。
“还没有找到你舅舅家的人吗？”
“没有。”田丽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双膝并拢，将双手叠着膝盖上面，低下了头。
“邻居们也没见到吗？”刘赢又问。
田丽儿又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刘赢叹息一声，伸出臂膀将田丽儿轻轻地搂在了怀里。
这个女子，到了现在，已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众人便是在刘赢的指引之下，动身往那九黎寨的方向摸索而去。
地震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破坏了原有的地形地貌，不过所幸的是刘赢自幼便是在这灌兜山中长大，辨别方向的本领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由是这不到一日的功夫，已然是走出了很远。
偶尔，刘赢还会向着天空之中打上几声嘹亮的口号，以期能够被那寨中的金雕赤电听见。可是几次三番之后，却仍旧是不见那只金雕的半分影子。由是，渐渐地，刘赢竟也是禁不住担忧起寨中的状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