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命悬一线
“只有选道主动泄洪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另一个稍年轻点的军官叹息一声道。
“据工程营的刘营长报告，方才堰塞湖的库容大约已经达到1亿立方米之多。体顺河长约八百余米，横河最大宽约六百米，顶部面积至少三十万平方米。库内水位为七百余米，上下游水头差为五十二米。鲧水自灌兜山腹地而来，水流湍急，堰塞湖水位时刻都在上升，随时随地都有溃堤的危险。”
原来，这场灌兜山历史上规模空前的大地震，不光是坍塌了这震区几乎所有的房舍，甚至于是连那半壁山坡也震塌下来。巨石滚落堵塞了鲧水的河道，这才慢慢地形成了这悬在天空之中的一块巨大湖泊。
“草甸村地势低洼，地形又相对封闭，与清泉镇其他区域刚好有两道山脉阻隔，形成一个盆地，可以将堰塞湖的积水引往草甸村，那么其他区域就会免于涂炭。”那个军官站起身，用红笔在那地图上画了一个箭头，如是说道。
“如果不施行人工泄洪，那估计这堰塞湖会打哪边决堤呢？”周炳德仰起头望着那个军官道。
“东边的积石更低，也不够厚，倘若任其发展，一定会从东边决口，到时候，这里就会成为一片汪洋大海。”那个军官回答道。
周炳德闻言皱了皱眉头，神情严肃，又道：“到那时草甸村也一样是在劫难逃吗？”
“这倒不一定。”那个军官说，“草甸村有两道山脉阻隔，倘若湖水不从西边决口，那么草甸村的受灾情况可能不会很严重。”
“有没有可能先将他们撤离出来，再泄洪？”周炳德又追问道。
“太过冒险了。”那军官说。
其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先前那里受灾不重，驻扎的部队早就开往别处去了，那里又没有电台设备，现如今要是再派遣部队过去疏散的话，耽搁的时间可就太久了。
周炳德闻言重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将脑袋倚在了靠背之上，默然不语。
可周来听到此处，却是禁不住重又站起身来，对着那人就是厉声喝问道：“哼！那就是说倘若爆破泄洪的话，就是要让草甸村的百姓再承受一次他们本不该承受的灭顶之灾咯？”
那军官闻之默然不语，而周炳德身边，那名年纪稍长的将军却是拍了一下桌子，对着周来便是厉声斥责道：“阿来！我们这是要从全局考虑，请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的决定关乎着这清泉镇几万人的生死！”
周来见状却是冷冷一笑，道：“卢将军，您有权力让那草甸村的几千百姓替别人去死吗？”
“你放肆！”那名被唤作卢将军的中年男子闻言大怒，猛拍了一下桌子就是要站起身来。
“好了。”却是周炳德叹了一口气，重又睁开了眼睛，面上为难之色亦是甚重，道，“三民，你是这儿的父母官，再听听你的意见吧。”
“卑职不敢妄言。”胡三民此时却是推辞道。
“说吧。”周炳德淡淡地说。
“是。”胡三民神情凄苦，闻言点了一下头，这才又开口道，“卑职主政清泉镇多年，承蒙父老乡亲照顾，多有欢愉。我虽不是青天父母，倒也爱民，无论贵贱从来都是一视同仁。草甸村是我清泉镇的门户，人口虽然只有千户，如我却也个个似心头肉一般。我主政此地，自然是希望损失尽可能地减少。可是天赋人权，我想我们并不能强迫草甸村的百姓牺牲性命，哪怕是说这样可能会救更多的人。还让上天决定吧。”
在他眼中，那区区几千条性命丝毫不比这数万人的性命更低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周炳德坐直了身子又叹了一口气，“虽然说泄洪可以顾全大局，可却当真是一件折寿的事啊！可是我身为总指挥，执掌大局，必须该下抉择了。我这辈子活得不错了，即使折寿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就让那些草甸村的冤魂都来找我周炳德算账吧。泄洪！”
周炳德声如洪钟的言语飘荡在帐篷之中。胡三民闻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而一旁的周来却是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
医疗帐篷附近的小道上面，田丽儿扶着架拐的刘赢静静地散步。时至今日，抢救被掩人员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有个别幸运的居民老早就从灾难之中恢复过来，聚在一起，开始谈论着重建家园的规划来。他们都还不知道有什么堰塞湖的事情，甚至于连这个名词都不晓得是什么东西，自然就更不知道有几近千户人家要因为他们而永远地被那滚滚的洪水所吞噬了。
刘赢此时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可田丽儿却仍旧是红肿着一对眼睛，不过经过刚才的那一场发泄，积郁胸中的那一团悲痛，多少也是化开了一点。
“妈妈平时老是数落我，我虽然晓得她是为了我好，可还是很烦她，常常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割掉。可是现在，”田丽儿说着，禁不住又是滚出两行滚烫的眼泪来，声音也因哽咽而变得断断续续，“可是现在，哪怕是让她在我耳边一直唠叨上一辈子我也愿意。”
刘赢伸过手替她拭了下面颊上的眼泪，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可以令田丽儿高兴一些，或许只有倾听，或许她此时需要的亦只是倾听。
“还有我弟弟，你也晓得他有多小，他还有那么多的好日子没有过就匆匆走了，他甚至都没有完成过飞起来的心愿。我想他。”田丽儿说着，又是一头伏在了刘赢的肩膀上哭泣起来。
“他现在该就是在飞往天堂的路上呢，他正在天空中微笑着俯视你呢。田丽儿，你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是走了，可他们在一起并不会孤单。孤单的是你，你要好好地待你自己，不要做傻事，不要让他们不放心。”刘赢轻声说着，然后仰头望了望天空，在那天空之上，该有多少人结队而行呢？
就在刘御愣愣出神，田丽儿轻轻啜泣的时候，却是突然有一营士兵在二人身旁小跑而过，向着不远处空地上的二十余辆卡车行去。那带队的军官正是边防军副总司令周炳德的长子周来。
这一营士兵不过是四五十号人，却是个个精装干练。
“兄弟们，快点上车！动作都再快点儿！”周来身边，一个年轻的上尉军官挥舞着手臂朗声叫道。
“长官这是要去哪儿？”刘赢心中好奇，拉住了身边不远的一个少尉排长问道。
“堰塞湖要决堤了，草甸村可能被淹，我们这是抢着时间去疏散灾民。
田丽儿外婆家就是住在那草甸村，听他这么一说当然心中焦急。刘赢素来涉猎广泛，自然也是知晓这堰塞湖的厉害，禁不住心下担忧，道：“路途遥远，可还是来得及吗？”
“谁知道呢？”那个年轻少尉说，“反正我这条性命是团长从死人堆里拽出来的，跟着他赌一把吧。哎呀，不和你说这么多了，赶时间呢。”
原来，这周来心想身为将士，保家卫民，乡民当此大难怎能无动于衷呢？于是乎，便是挑选了两个排的干练士兵，瞒着其他人等，强迫着卡车司机带其前往草甸村疏散群众。
虽然前路凶险，但他总是觉着还有一线希望。
“不要磨蹭了！快上车！”周来身边的那名上尉再次高声叫喊道。
刘赢迟疑了一下，架起拐杖便是向着周来急急走去，高声道：“长官留步！我有对策！我有对策！”
周来方想转过身往那车门里钻去。忽是听到刘赢的叫唤，禁不住眉头一皱，又转脸看了看还未准备完毕的士兵们，踌躇一下，还是暂时停下身来，道：“何事？”
“请带我一起去吧。”刘赢喘息道。
“出发！”周来心想此次前去生死未卜，如何能够再带着一个伤残之人呢？当即决定不与他多言，转过身就往那车门里钻去。
“我是九黎寨的小王子！我可以带领大家抄一条小路，避过洪水到我们大寨之中避难！”刘赢见状急忙高声叫道。
“九黎寨小王子？”周来听闻果然停下身来，仔细端详了刘赢一下，道，“果真？”
“果真！”刘赢斩钉截铁地说。
“军中无戏言！我此次前去可是关乎着几千人的生死！”周来看着刘赢，目光凌厉而又冰冷。
“情况我已经大体知晓，想来长官们来回奔袭颇费周折，耽搁稍久便可能全军覆没，如果时间当真不够充裕，没有五分的把握，那还请随我一试！”刘赢道。
“好！上车！”周来说完便是向刘赢伸出了右手。
“我也要去！”刘赢身后，却是田丽儿急急叫了出来。
“我也要去。”她又说，声音虽是胆怯却是态度坚决。
周来的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我外婆家就在草甸村，我对那里十分熟悉，有我在，你们会省掉很多麻烦。”田丽儿对着周来道。
“好吧，那不要耽搁了，快上来吧。”周来先是对着田丽儿点了点头，继而又向着二十余辆车上的所有官兵，朗声命令道，“全体出发！”
伴随着一阵阵的轰鸣之声，一辆辆的军绿色卡车各载着稀稀疏疏的几个士兵，扬起漫天的灰尘，向着西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