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叩谢生恩
顾府门前哭天抢地，仆役们跪了一地，围观者众，将顾府门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顾勋身为典狱官，刑狱出事，他责无旁贷，可即便如此，他官职尤在，仍旧是朝廷命官，旦夕之间突然身故不免叫人大吃一惊，纷纷前来凑上一番热闹，要不然，只怕跟不上街头巷尾的谈天说地。
事关重大，顾府来了七八个仵作，有朝廷派的，有徐夫人请的，结论皆是因为气血翻涌、情绪过激所致，傅云庄的证词是昨日入宫帮太后调养，因为加了一味新药，在宫中待的时间便比往日久了些，等返回家宅之后不久，顾勋就打马前来，彼时才知顾雪怀已经小产。
顾勋深夜登门哭诉爱女小产一事，要与他理论，情急之下骤然倒下，很快就咽了气。
傅云庄所说皆有据可查，何况他是太后座下红人，旁人也不敢质疑什么。
徐夫人气恼，对着顾勋的棺材边踢边哭，顾雪怀接连两回打击，自然是痛哭流涕，顾茂先身为长子，料理后事自当担起一份责任，而顾少卿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除了安慰母亲和姐姐，就是跪在蒲团上守灵，府内一时间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等大家认清现实之后，府内稍微安静了那么一点儿，徐夫人心情平复了一些后，再看傅云庄便有些五味杂陈，一方面想要打骂他出气，另一方面，傅云庄是顾雪怀的丈夫，又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徐夫人不管心中作何感想，反正不能对傅云庄有所慢待，何况，顾勋在朝中有些故旧门生在场，她再有多少怨气也不会当中发作。
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目，最是春光大好的时节，顾府里却是一片萧条。朝廷的盘查终于结束，傅云庄跛着脚慢慢走进灵堂，将跪在灵前的顾雪怀唤起来，欲将其送回内院，顾雪怀连日遭受重击，身子依然只撑不住，在傅云庄的搀扶下抹着眼泪缓缓起身。
她神色倦怠，眼下乌青，整个人看上去失魂落魄，嘴里挤出一个名字，用尽了全力，仿佛要将她咬烂嚼碎似的，“顾繁衣呢？”
顾繁衣成为了顾雪怀最怨恨的那根刺，带着血腥气。
“小姐……小姐饶命啊……都是因为她心肠歹毒，奴婢才晕过去的！”
堂下的侍女哀哀戚戚地求饶，身上有一道道鞭痕，是徐夫人早先留下的，此时已然是浑身狼狈的模样，刚刚缓过来又迎来了顾雪怀的质问。
“好啊……就这么跑了，她跑得了一时，跑得了一世吗？”顾雪怀满脸泪痕，充满怨恨，将所有的糟糕都归咎于顾繁衣，已经顾不得在傅云庄面前照旧维持着一个端庄优雅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要发狂，如果顾繁衣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势必会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对方撕碎。
傅云庄轻轻拍了怕她的肩，嘱咐她好生休息之后，便因为宫里传信召他入宫而匆匆离去。顾雪怀一腔不忿还郁结于胸，如此少了倾诉对象，她更加狂躁起来。
招魂幡在春日暖阳之下赫然一片刺目的白，一阵东风吹过，将门前的纸钱掀起，哭声不断，前来吊唁叩灵的人逐渐离开，围观的百姓待得久了也都各自散去，门前又恢复了平素的样子，一辆马车驶入巷口，徐徐朝正门处靠近。
顾家的仆役见有人来，当是顾大人生前亲故，照例打起精神迎上前来，只是下来的却是顾繁衣，这个正在被徐氏母女咒骂的人。
她身上还是顾家丫鬟的衣裳，沾着点点血迹和脏污，面色郁郁地进了门。仆役们不敢拦她，却又害怕徐夫人责罚，只好拥着她步步往前，做出随时撵人的姿势。
她甫一踏进灵堂，哀乐顿了片刻，徐夫人咒了一句孺人后察觉有异，转头看到顾繁衣的那一刻瞬间怒不可遏，抄了一根鞭子就要上前来教训她，管她是什么世子妃呢，此时已经全然失了理智，非要在顾繁衣身上找回点平和才行。
“你还敢回来？！”\0
鞭子扯开的声音骤然响起，破空而来的皮鞭眼看就要落在顾繁衣的脸上，她回望了一眼徐夫人，及时抓住那条不怀好意的鞭子，“夫人是看见我杀人了？”
顾繁衣的声音不大，却能让灵堂内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你要动用私刑的话，我一定会还手。”
闻言的仆役们纷纷不敢抬头，唯恐让夫人看见自己惊异的脸而恼羞成怒，顾家长女如今越发长了本事，顶撞起夫人来真是毫不嘴软，更何况手随嘴走，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昨日她被打也多半是因为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徐夫人先下手为强。
“你做了这种事，还有脸回来？”徐夫人自然不会轻易妥协，想将鞭子抽回来再行打骂，可顾繁衣好歹练了大半年的功夫，而徐夫人虽出身将门，但一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可能沾刀兵的人，对付她却没什么问题，徐夫人见拔不出来，嘴里骂骂咧咧，“来人呐！将她给我拿下，居然敢在这里撒野！”
“你们敢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她说话的语气并不凶狠，却让底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来人怎么说也是世子妃，虽然跟顾家的关系不怎么样，但主子就是主子，自己冒冒失失地当出头鸟，万一这世子妃记仇可如何是好，毕竟她已经跟未出嫁时的脾性完全不同，小心得罪了她，给自己带来诸多麻烦。
可怕归怕，偏偏有人不怕当这出头鸟，要做个护主的忠仆，刚要出手却被一只手钳住，顾繁衣转头一看，竟然是顾茂先。
顾茂先一向以徐氏马首是瞻，仿佛徐氏才是他的亲娘，此时出手倒叫人意外。
“回来了。”
顾繁衣点点头，兀自朝顾勋的棺材走去，徐夫人大为光火，瞪了顾茂先一眼，却是对着顾繁衣骂道：“你横什么？我今天就要扒了你的皮看看你的狼心狗肺长什么样！”
说着便挥鞭上前，仿佛张牙舞爪的泼妇，只是她仍旧没有如愿，被顾茂先牢牢抓住。
“反了你！”
徐夫人今日受挫，要知道顾茂先从来不会顶撞她，今日却接连两次，这让顾繁衣的顶撞还要让她难受，嚷着要打不孝子，唤了几个小厮将他围住，仆役们对着世子妃不敢下手，而对着自家少爷，风险似乎要小那么一点点。
顾繁衣跪在蒲团上撒了两把桔梗，白烟旋即上升，她叩头三次，算是替世子妃答谢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