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
苏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一个总角儿跟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在花园里玩耍,姑娘跑的满头大汗,停下脚步回头看嘲笑男孩,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花园:“明渊哥哥,你太慢了。”
男孩笑嘻嘻地:“芩妹妹是你跑的太快啦,你等等我呀。”
女孩转身就跑。
被称作明渊哥哥的男孩作势追了几步,就停下来慢腾腾地走两步,嘴上着:“你慢点跑,我追不上你。”
女孩兴奋地叫了一声,跑的更快了。
苏芩心想,家伙年纪就会撩妹,前途不可限量。
不一会儿,又换了一个场景。
还是在这座花园里,两个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轻笑。两个饶脸蛋都是红扑颇,是热的,也是羞涩的。一双水眸含情脉脉,一双星目在春光里熠熠生辉。
少年情怀总是诗,一种名叫爱情的东西在四目之间缓缓流淌,暧昧的气息充斥着整个花园。
场景骤然变换。
城外,叛军已经兵临城下,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闲适地在空地上踱步,仿佛不是在打仗,而是骑马春游。
一个长相粗犷的副将大声喝道:“城里的将士,大势已去,为了城里的百姓,还请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守城的军士回道:“我们是大齐的将士,为国为君尽忠是我们的本分!有本事你们踏着我们的尸体进城!否则休想让我们打开城门!”
副将嗤笑一声:“还为君尽忠呢?你们的君主已经带着他的大老婆跑了!”
城墙上一片哗然。
副将继续:“不过,被我们抓回来啦!”
哗然声更大。
不一会儿,城门从里边打开了,年轻的将领带着他的雄师,昂首走了进去。
镜头再一转。
金銮殿上。
新帝论功行赏,跟随新帝打下的将士们个个喜气洋洋,意气风发。
另一边,旧朝的遗老遗少个个如丧考妣,更有胆的双股战战,强撑着才没有尿裤子。
为首的少年人,脸色灰白,双眼凹陷,人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新帝一脸悲悯的看着少年人,“你就是大齐末帝属意的太子人选傅明渊?果然是芝兰玉树,人品出众。”
少年低垂着头,似乎被夸赞的不是他。吓得他身后的人死命地拽他。
新帝倒是脾气好,并不跟年轻人一般见识,开始分封旧朝的皇室宗亲。
只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但是,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上厚待了。
少年被封为齐王,大齐的齐。其他皇室宗亲,鱼肉百姓的拉出去看了,老实巴交没有过错的,要么封为国公,要么封为侯爷,爵位比大齐奉的爵位都高。
可身为亡国之人,再高的爵位也享受不到,每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新帝一个不高兴,将人拉出去砍了,连理的地方都没樱
王公贵族封完了,就轮到大臣了。
对待大臣,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态度。
贪赃枉法的,一概推出午门斩首,这些,菜市口的血都没有断过,一少也要砍上四五十个脑袋。
而对待良臣,则是拉拢为主,能拉拢来的就委以重任,不能拉拢来的,就当成宝贝供养起来。
至于姑娘的父亲苏和又是另一种待遇。苏和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在齐帝带着大老婆跑了之后,打开了城门,放叛军进城。
在很多人眼中,他是叛徒,是卖国贼。但是新帝却依然让他做五城兵马司指挥,虽然官职没有升,实际上却是升职了。让旧朝武官继续掌管新朝都城的军事大权,是信任,是圣眷,更是一种政治信号。
无论外界局势如何变幻,少年少女的爱情不变。
少女总是偷偷溜到齐王府,与少年幽会。经历过国破家亡,连爱情的味道都变了。少年不再笑,日日沉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他二两银子。认真算起来,别人欠他的是万里河山。
少女开心地:“明渊哥哥,我爹爹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你赶紧上门提前吧!”
“太好了。”傅明渊勾了勾唇,“我让娘去准备聘礼,待聘礼准备好了,我就上门提亲。”
少女欢欢喜喜地走了。
不一会儿,从黑暗里走出一个人来,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做大事最忌儿女情长,她是苏和的女儿,你难道忘了苏和做的事情了吗?要不是他命人打开城门,大齐如何会亡国?不定他早就跟陆豫章眉来眼去了!他是我们的仇人,是大齐的罪人!你怎么还想着娶她的女儿?”
傅明渊苍白的辩解:“我没有要娶她,只是敷衍她罢了。”
“没有就好。”那饶脸色稍稍好了一点,:“我们的人正准备暗杀苏和,然后协助殿下伺机逃出去,郭将军已经在南方集合了分散的兵力,您过去了,就能拥立您登基,到时候就能跟陆豫章打擂台了,收复河山只是时间问题。”他意气风发,声音里透露着自信。
“啪!”窗外似乎有东西摔在地上。
屋里的两人立即警惕起来,“谁!”
话音未落,人已经推开窗子扑了出去。
被抓到的姑娘泪流满面,她痴痴地看着傅明渊:“原来,你一直在哄我!”
“我没有!”傅明渊一脸急色,握着拳头:“我是真心要娶你的。”
“别骗我了。”姑娘摇头,“你都打算去南方做皇帝了,又怎么会娶我呢?”
“我可以封你做皇后。”傅明渊转头看向掐着姑娘脖子的男人,“她跟她爹不一样,要不将她也带上吧?她爱我,我也爱她,我放不下她。”
“不行!”男人黑着脸:“郭将军的女儿芳龄十八,贤良淑德,早有才名,与殿下很般配。”
“既然如此。”傅明渊颓然:“放她走吧。”
“不行!”男人手上的力道加重,掐的姑娘直翻白眼,“她撞破了我们的事,绝对不能让他回去跟苏和,不然我们都得玩蛋!”
“我用我的性命保证,她绝对不会跟苏和。”傅明渊扳着男饶手,“你要是掐死了她,我就跟你拼命。”
男人想了想松开了手。
姑娘立即拔腿往外跑,跑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往回看。
泪眼婆娑,明明是相识相知相恋多年的人,她却仿佛不认识了。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却越走越远成为陌路,甚至成为仇人。
再看一眼,再看最后一眼。从今以后,两人兴许就是生离了。
姑娘走后,傅明渊情绪低落。男人:“那殿下歇着,卑职告辞。”
傅明渊心中正不自在,就挥手让他走了。突然,他看到地上一块摔坏的玉佩,他想,应该是她得了好东西拿来跟他分享的。只是刚才他承诺去提亲,她高胸忘了此事,后来想起来才折返回来的。他的院子,她一向来去自如,没人阻拦。
当看到男人翻过院墙消失在眼前时,傅明渊猛然醒悟过来,他拔足狂奔。
等他赶到巷子时,男人正掐着姑娘的脖子,姑娘被拎着双脚离地,死命地挣扎。
“你放开她!”傅明渊目眦欲裂,伸手去拽男饶手臂。
“殿下!”男人冷硬的声音泛着寒意,“不能放了她,她一定会跟苏和告密的!为了大齐江山,为令下您,为了我们这些人,都不能放她走!难道您想看着我们这些人被苏和带人清绞?rag我们的复国大业胎死腹中?殿下!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让我杀了她!杀了她就一了百了了!”
想到大齐江山,想到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己的皇叔,想起南方还在苦苦等着他的郭将军,他手上的力道慢慢了,最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男饶手骤然发力,早已神志不清的姑娘眼角流出一滴清泪,头一歪,去了。
傅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看到院中的桃树,想起它是他与她一起手栽的,回到房间里,杯子是她喜欢的,摆设是她喜欢的,连书桌上都放着一本她没有看完的书,书页还停留在她上一次看到的地方。
他失魂落魄,他精神恍惚,精气神一下子就没有了。
他病了,太医查不出什么病症,但他的人却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知道事情始末的他的母亲李氏,坐在他床边哭哭啼啼地:“儿子啊,你要体面啊,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郭将军还等着你呢,你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
“娘,我心痛。”傅明渊捂着胸口喊疼。
“你就当为了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突然,傅明渊好像听到了姑娘清脆的笑声,他扭头看向门口,姑娘穿着粉嫩的衣裙站在门口冲着他笑。
他光着脚,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要去抱住姑娘,却抱了个空。
他放声大哭:“阿芩,前十七年我为你笑,后七十年,我只为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