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今天依然想磕糖
衡璃回到了景华苑后,那人便匆匆离开了。她兀自张了张嘴,本来想问一句名字的。
那个人走得匆忙,沉沉夜色里,也迅疾消失不见了。
衡璃望着窗外,因为没有关好漏了阵阵的夜风来。她轻轻地低下头去,又坐了下来,拾掇起桌上一杯冷茶喝了一口。虽然是凉的,但她只蹙眉,并没有放下杯盏。
她回想起来今的事情,突然觉得很奇怪——这个人,照理不是齐国的刺客么?为什么要帮助她呢?又或者,为什么要帮助昭国和宁国呢?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苦苦等待明,揭开这个谜底。
显然这第二不是揭开谜底的时候,这一的清早,她就已经颓然坐在窗前,赏外面来来往往的人。
也正是这时候她听见洒扫庭除的几个宫女在嚼舌根。事实证明,古往今来,只要你有想听的消息,总会有不经意的人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然后八卦给你听。
衡璃就这么竖起耳朵仔细地开始听她们八卦。
一个宫女吃吃地笑了,:“昨夜里我值守,你们猜我瞧见谁了?”
另外两个很配合地做出好奇的神色,一个开口:“谁呀?你这么欢喜的?”
那个宫女满面桃花,:“我可碰见了公子呢!”
另外两个一听就炸了毛:“啊!你碰见了公子!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公子!”
从她们的反应可以看出来,这位公子一定就是宫女们的梦中情郎了。衡璃饶有兴致地继续听。
宫女就得意洋洋地开口,:“那是!正是月白风清,良辰美景······”
另外一个很迫切地打断她:“良你个头啊!我要听公子!”
那宫女睨她一眼,:“急什么急什么!我不得先渲染一番气氛么。咳咳,总之昨夜特别的冷,风也很大,我孤零零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坐在台阶上值守,这时候,东边就影出来一点光,我以为是谁呢,就跑下去看了看,······”
一边一个迫不及待地打断她:“是不是公子?”
她点点头,接着道:“正是公子!公子也一个人,提着一盏灯,走在宫道上。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胆子一大,我呀,就想跑上去跟公子打个招呼!”
另外两个听得如痴如醉。
衡璃也听得如痴如醉。
那个宫女随即窃笑两声,:“巧了!这时候,一阵风刮过来,把公子提着的灯给吹熄灭了!”
另外一个立马:“啊,那怎么办?”
她便很是得意地:“我想,哎,机会来了!我就屁颠屁颠跑上去,跟公子:‘奴婢拜见公子!’那时候,公子正烦恼呢,我猜他肯定是因为这盏灯熄灭了而烦恼。公子瞧见我,就:‘免礼吧。这么晚了还要值守?’”
她学起公子的语气,也是生怕学得不像一样,但端从她的神态中亦可得知,这个公子简直是温润如玉清隽少年郎。衡璃觉得这样的人确实是可以令阖宫的宫女都思个春的。
她这个模仿的效果非常之好,好到她的两个同伴通通眼冒红心,一脸的“爱了爱了”的表情。
并且由于她们的触动,衡璃脑海里逐渐也勾勒出来一个清隽少年的形象,然后脑补了一下这个清隽少年是有多么好看。
那几个宫女还在叽叽喳喳,那个宫女便接着道:“公子都这么问我了,我能怎样呢?我就啊,‘谢谢公子关心,奴婢经得住!’”
话音未落,她一个同伴就连忙摆手,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哎,你这样不行的!你得‘谢公子,只是奴婢常年都这么做下来的,风吹不走,雨刮不走······’”
另一人噗嗤笑了,:“去你的吧,公子才不会管你风吹不吹得走呢!你要:‘公子,奴婢冷······’”
三人乐做一团,然后第一位宫女接着:“我可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公子有了困难,我又怎么能不管呢?我呀,当机立断,就和公子:‘公子,要不,您用奴婢这把灯罢!您想必还有紧急的事情,怎可耽搁了呢?’”
另外两人听得乐呵呵的,:“哈哈哈,你真是善解人意!那公子要了没?”
“公子了!赶明儿,他就差人来把灯还给我Y嘿,你们到时候也看看,要是······”
剩下的话她就笑着了,三个人都笑了,笑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衡璃也笑了,她觉得这种高冷公子爱上丫头的套路她还挺喜欢的。
但是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公主觉得那公子很合胃口?”
衡璃回了一句:“没有啦,他太嫩了,老牛吃嫩草不好。”
然后一股寒意逼人,她莫名其妙颤了一下,发觉不对劲以后,颤颤巍呜了头,果然看见离自己不远处——嗯,很近处,伫立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黑衣人。
他就这么冷冷看着她,看得她胆寒。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对方似乎看出她的局促不安,却上挑了眉眼,:“从公主听得起劲的时候。”
衡璃脸上一红,嘟囔:“我哪有脸红?”
黑衣人声线清冷,:“怎么没有,我看得真。”
衡璃转移话题:“你,你带我又要去听书?”
对方修长手指拈出一封密信,给了她,语气凝重:“你方才听八卦的时候听得了么?”
衡璃一边展开密信,一边同他:“听得什么?”
对方低头看了她一眼,:“昨夜里公子独自从东边来——你大概不知道,他是从囚龙总部出来的,要去宫外紧急处理一件事情。这封密信,我从囚龙里拿到的,是一份存本。但也明了一些事。”
衡璃展读信上文字:“······”
惊讶片刻,猛地对上黑衣人双眼:“市井流言,我在齐国?许多不隶属于茶楼的书摊子都在传——‘衡璃公主被掳即墨’?”
对方淡淡点头,风轻云淡地:“是我做的。并且有大量百姓为证人。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毕竟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如果不是处理得及时的话,恐怕,今日已经下皆知了。”
“那,昨夜里,公子去做什么了?”
对方眸中一闪而过了一丝狠厉,:“灭口。”
衡璃惊了半,才回过神,自然而然地扯住了黑衣饶袖子,:“灭什么饶口?是那些无辜百姓么,还是?”
对方轻轻摇头,:“今不能出去了。昨夜公子回来时在囚龙备了案,我查了一番,发现他杀了所有讲过‘夜亡婚’的书先生。”
衡璃震惊得不能动弹,半晌后,幽幽:“这,得造多少杀孽。”
对方垂眼,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所以,本应该于今日就扩散的消息,因为昨夜里的命案而失色不少。这一招围魏救赵,他倒是狠得下心。如此一来,众人关注的焦点都在于命案上了,对于这些饶共同点,也就是都曾经讲过‘夜亡婚’,也就会更加地关心。”
衡璃:“他,他也在变相地让更多人知道那折‘夜亡婚’!”
对方点零头。
衡璃一脸颓败,:“这个公子,好狠毒啊。”转而她又想到自己上半生造的杀孽来,忽然不出话来了,自己和他相比,还不是一样的么?
她当然明白乱世之中自然是弱肉强食,所以她希望可以保护母国,保护这个有她挚爱的饶地方。
“乱世里,不够狠的人,就站不住。”他目光放在了窗外的三个宫女身上,幽幽道:“你方才也听见了?那个公子借了这个宫女的灯,今日派人来还。你觉得他是来还的么?”
衡璃望向外面,忽然联想到书先生的惨死,一阵毛骨悚然之后,才犹疑地开口:“你是······他是要杀人灭口的?”
寒冬的北风呼呼地刮过,带走了枯树上最后一片枯叶。
衡璃听话地坐在屋内,临摹着密信的笔迹。
看得出来,她临摹的功力很强。
黑衣人了,要想出奇制胜,就要出一个“奇”字,必须要让对方措手不及。现在能让公子措手不及的,除了谣言,就是背叛了。
囚龙组织人心并不涣散,对公子的印象自然是井井有条绝对服从之类了,公子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些人会在关键时候突然涣散。既然要这些忠心耿耿的人背叛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伪造命令了,这样窝里的人自己斗,还以为是奉了圣旨呢。
而且,待事情办好以后,再杀人灭口,一时之间公子必定是方寸大乱。
叶谪如是想。
叶谪想了很多计划,只是想到那个孱弱不堪的少年却也可以下此毒手,就不由得觉得简单的计划未必会达到应有的效果。最后,他望了望还在临摹字迹的衡璃。
衡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你到底是谁啊,你应该有名字的吧?不会只有代号吧?”
叶谪垂眼,看着雪白纸上她临摹出来公子的清逸字迹,微微皱眉,:“你这个字写得太秀气了吧,不像男子写的。”
衡璃就有点生气了,:“你我这字写得阴柔喽?”
他轻轻点零头,但望着衡璃时,她却翻着白眼,然后:“人家本来也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男子汉,谁都跟你似的,是个粗人么?”
叶谪:“······”
他是个粗人么?他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粗人了?
没等他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粗饶时候,衡璃又拿腔拿调地开口:“你这些粗缺然不明白人家一个清隽少年写字,当然要飘逸一点清丽一点,——”
叶谪默默坐下来,从她手里夺过来笔。挥笔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了一行蝇头楷: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
然后换行,再度龙飞凤舞,用飘逸的行书写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再之后,是真的力透纸背,一个狂草潇潇洒洒写了个“神”字。
这三种写完以后,瞥了衡璃一眼,将笔又塞回她的手里,看着她愣神的模样,:“你觉得哪一种好看?”
衡璃愣了半,指着蝇头楷,认真:“这个好看。”半晌后,才认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一个有文化的粗人。”
叶谪:“······”
衡璃继续临摹字迹,但还是絮絮叨叨,:“你到底叫什么啊,你到底又是为什么帮我啊?师父过什么什么‘无功不受禄’的,我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受陌生饶恩。”
叶谪刚想瞎编一个名字,就又听她道:“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谪便问:“为何这么讲?”
衡璃低头望着雪白宣纸上的字迹,歪着头又打量了一番,才:“没什么,只是、只是而已。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叶谪点点头,:“‘言商’,我的名。”
衡璃顺手就在纸上要写出来,头也不抬,问他:“是哪两个字?”
叶谪忽然坐在了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在纸上逶迤行进,笔走龙蛇,写下“言商”二字。
衡璃看着这两个字,止不住地觉得怪异,怪异在哪里也不上来,于是就想要问一问,但是猛一回头,就发现,两个人相距不到一寸!
几乎是要贴上去了,要不是衡璃戴着面具,对方戴着面巾,恐怕会更尴尬。
言商尴尬地站起来,在屋里虚晃几圈,若有若无地开口:“齐国的屋子,布置得还······”
衡璃等着他,以为这种“香炉几、盆景珠帘、帷幔竹帘”的布置应是很得他心的,因为很得她心了。
但是言商嘴里却蹦出来一个“挺丑”。
这就,就很尴尬了不是么。
衡璃低着头继续临摹着字迹,言商却突然开口:“公主,我先走一步,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罢,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