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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2)

却说龚自国拖枪上了紫荆山,消息早已传到六区区公所,在六区,杨尘任区长兼区委书记,徐兴勤任副书记,杨殿贵任副区长,王影任区粮库主任,杨尘说:

“同志们!柳西明,刘乃哲二位县长对我特别叮嘱:要我向刚来的同志介绍一下永新的行政区域与社会情况,永新区辖永新,北渡,三会,石龙,中峰,紫荆,升平七个乡。由于国民党反动派在解放前夕层层部署了反共‘应变计划’,一些坚持反动立场的队级敌人,在刚解放时迫于我人民解放军的威力,暂时潜伏,伪装老实,特别是今年一月以来,在解放军大部队解放成都时,他们便以为时机已到,于是迫不急待地组织土匪暴乱,大肆造谣惑众,攻击征粮工作队和抢劫公粮,杀害干部和农民积极分子,犯下了种种滔天大罪!”

杨尘讲到这里,表情显得有些激动,杨尘在向天培的培养下,表现极其稳健,有朝气,是进步最快的青年,向天培特地安排他来到永新,挑重担,与老革命杨殿贵配合,一文一武,杨殿贵,山东人,有丰富的革命经验与军事经验,虎臂熊腰,大眼睛,厚嘴唇,他有如火暴的脾气,二三个汉子近不得他的身,枪法极准。杨尘接着说:

“远的不说,活动于方家山,茶园山的谭济舟,陈昌明股匪,在二月十四日率数百匪众伏击我石龙乡征粮工作队和炮九排,我工作队员几人都在战斗中壮烈牺牲。”

说到这里同志们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石龙乡的队员更是伤心地流下眼泪,杨尘接着说:

“刚刚接到情报:中峰乡伪乡长龚自国父子拖出人枪上了紫荆山,叫嚣要攻打我区人民政府,还想烧了张天午同志的家,在北渡还有小股土匪卢开华,真可谓是群魔乱舞,匪乱四起,所以县委指示我们!立即着手建立剿匪指挥部和情报网点,以驻区解放军为主力,由各乡征粮工作队相配合,大力开展剿匪斗争。此外,还要及时组织起具有统战性质的乡剿匪委员,吸收一些社会人层人士参加,分给他们一定的任务,由他们利用亲友关系去争取瓦解土匪,改邪归正,向人民政府投诚自新。”

杨尘讲完,杨殿贵说:

“擒贼先擒王,谭济舟在石龙乡公开成“中国人民反共救国第九路军,”张仿陶的工作队与董前的解放军一个排相配合,寻机歼灭敌人,若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其他乡的土匪相对平静一点,同志们就只带工作队返回,出发吧!”

各工作队员起身,奔赴自己的工作乡,张仿陶的家被龚自国抄后,把全家搬到永新,张天午在县委工作,张仿陶回去告别父母,老父亲送到场口,鸵着背,牙也脱完了,柱着一根树拐杖,穿着长衫,包着白帕子,眼角含着眼泪说:

“幺儿!注意安全哟!“

“爸!你放心吧!”

董前见张仿陶还有亲人相送很是羡慕说:

“要是我的爹还在的话,该多好!”

“那你的老爹呢?”

“被日本鬼子打死了!”

董前说到这里,心里一酸,擦着眼角的泪水竟自走在前面,部队走出场口便是山区,四月的早晨,乡间的冷风依旧阵阵吹来,带来了清晨的抖峭春寒,东方的曙光露出了笑脸,大地渐渐地苏醒,在茂密的丛林中,早春的花儿已在喷香吐艳,飘逸着馨香的甘甜,火秋树已捧出鲜艳的嫩叶,春风吹拂,早霞映衬大地,整个山垣起伏迭荡更显翠绿盎然。旱晨还下着小雨,中午时分雨过天睛,小溪喷雪惊涛之初涨,蒙烟沐雨之新绿,乡间故里一片生机盎然。

走到下午时分,到达方家山,这里山高林密,山势险峻,奇峰突兀,林壑幽深,古树参天,一瀑从空飞坠,环映青紫,夭娇滉漾,进珠嘠玉,山下则良田万顷,点错民居,沿着羊肠小道走到半山腰,天空乌云密布,霎时下起大雨,纷纷扬扬,风雨彻旦,烟雨满江,溪喧如雷,道路又曲折,陡峭,地湿路滑,行走十分艰难,战士们多为北方人,不习山路,一个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雨水湿透衣襟,整整走了一个通逍,张仿陶走在前面,山峻路滑,直到黎明的来到,雨后新霁,泉声山色,往复创变,翠丛中山鹃映发,令人攀历忘苦,荒草靡靡,山高风冽,琪花玉树,玲珑弥望,溪喧如雷,浪花喷雪。

阵雨渐渐停了,火红的太阳又露出了笑容,明媚的阳光撒在山间,一路上松阴石影,参差掩映,天际打着彩虹,当路一座清静的古庙,入得山门,仔细看来,虽是古刹,却好生崩损,但见钟楼倒塌,殿宇崩摧,山门尽长苍苔,经阁尽生碧藓,释迦佛芦芽穿膝,浑如在雪岭之时,观世音荆棘缠身,却似守香山之时,诸天坏损,怀中鸟雀营巢,帝释倾斜,口内蛛蛛结网,没头罗汉,折臂金刚,燕子粪香积厨中,龙华台上狱踪,其旁桃花数株,大如水桶,四周红叶朱英,缀映沉绿中,桃花艳色,浮空映山,绚烂岩际,地境幽绝,景复殊异,队员们悄悄靠近,见庙内生火,里面有人说话:

“吴二哥!谭司令命令我二人下山侦察敌情,该走得了哟?”

“慌啥子!把身上烤热欢了再说,你看这满天大雨刚停,你担心共军上山了不成?”

二人正在庙里的佛像前烤火,庙不大,早已废弃,二人乡民打扮,缩颈缩手,张仿陶,董前屏气听得真切,不约而同地拨出手枪,冲进庙内大喊:

“不许动!”

那叫吴二哥的刚想拨枪,董前一个箭步向前,把枪对着胸口说:

“再动一下!就穿一个窟窿!”

吓得吴二哥直冒冷汗,心惊胆战,解放军冲进来全身搜了一遍,搜出手枪,匕首,张仿陶命人将二人绑起,问:

“那一部分?叫什么名字?”

那小的一个正想说,吴二哥眼光怒视,只好欲言又止。董前气愤地说:

“哎哟!想顽固,是吧!来呀!拉出枪毙!”

二个战士把吴二哥拉出庙外坝子,坝子上有几颗上百年的黄桷树,白果树,四周疏竹掩映,战士怕吴二哥扳动,找来一根绳子,绑在树上,队员们都出来看,绑好,正要举枪射击,吴二哥急说:

“我坦白!”

“喔!格老子不到黄河心不死,把他松了。”

又把他松绑,重新押回庙里,进殿一看:另一个土匪竟不知去向,张仿陶,董前都很气愤,张仿陶坐在凳子上,叫吴二哥跪下问:

“干什么的?”

“长官!我本是永新场上团练,谭司令组织九路军,永新场团练都参加了!”

“谭济舟在哪里?”

“谭司令所率九路军行踪不定,茶园山,方家山都是他的领地。”

“你知道现在在哪里?”

“谭司令经常率队到处游击,晚上住在乡民家中,几天换一个地方,现在大概在茶园山。”

“你带路,若要通风报信,就毙了你。”

“不敢!不敢!”

耽搁了一个多钟头,大家吃点东西,押着吴二哥往方家山爬。那个脱逃的乡丁跑回茶园山,找到司令说:

“谭司令!共军一个排已到方家山半山腰!”

“多少人枪?”

“大约四十多支枪,吴二哥已被捉到了!”

谭济舟自从杨森布置应变计划之后,便与陈昌明一起组织了九路路,杨森给了枪支弹药电台,但始终未成气候,便在永新拉走团练,石龙乡袍哥大爷赵咸九带着三百弟兄伙入伙,赵咸九便当上副司令,张集瑞,霍焱清两保长又纠集五百人跟了谭济舟,才成了气候,谭济舟把九路军象国军正规军一样下设参谋,作战,人事,军需,内勤,总务,下辖六大队,谭济舟本是黄埔军校毕业,綦江中统高干组成员,綦江反共除奸团团长,与胡大斌干镜事,此人阴险毒辣,诡计多端,忠于党国,电台二部,随时与台湾保持联系。谭济舟对赵咸九说:

“这几个共军,无须兴师动众,副司令带上二个大队包他的饺子。”

“是!司令!”

赵咸九带上二个大队,由乡丁带路,直奔茶园山设伏。张仿陶他们在方家山上未发现目标,茶园山是方家山余脉,峰峦横亘,翠环云绕,继续向茶园山进发。这茶园山却是别样风光,沿山坡遍地都是老茶树,山顶却是满山的竹子,风吹竹弯腰,人在竹海走,顺路一寨门,山寨门前有一片开阔的山沟,山路沿山沟通向山外,又是一条独路,丛竹夹道,乔松拂云,路边有一条小溪沟,溪中的山水有的已结成薄冰,没有结冰的山泉汪汪汩汩冒着雾气流淌,涓涓潺缓,然后飞流直下,四周箐木森郁,微霜昨染,标黄叠紫,错翠丹绿,令人恍然置身丹碧翠波中,路的前方有一道石崖,沿石梯下崖方能走出山去。部队刚过寨门,对面山林蓦然响起密集枪声,张仿陶左右一看说:

“遭了!我们被土匪袭击了,开阔地上又没有隐蔽的地方,我们只有从路上退下河里!”

解放军战士倒是训练有素,毫不迟疑跳下河,工作队的小青年却不敢跳下冰冷的河水,董前气得大声骂娘:

“我炒你的娘唷!命重要还是衣服重要,快跳!”

队员才扑通扑通跳进齐腰的水中,山上的子弹不断射向四周,溅起朵朵浪花,哧哧乱叫,射在岩石上,叮当作响,金星四溅,董前说:

“机枪对住山林,压住妄图冲下山来的土匪。”

战士们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依托河坝作掩护,向山林射击,赵咸九带着二个大队在山顶密林中旱已设伏,工作队则被压制在河里处境十分被动,赵咸九对一小队长说:

“你带一队人冲下去,探一下共军火力!”

小队长带着一队人呜嘘呐喊,一路放枪,蹦蹦跳跳,冲向河边,出来一个被机枪打倒一个,张仿陶,董前,警卫员三人也中弹,张仿陶腹中一弹,鲜血直流,染红了周边的流水,用手按住枪眼,董前取出纱条说:

“快用纱条按住,手会发炎的。”

董前爬到前沿看了一下地形说:

“一班掩护,二班冲下石崖,然后掩护三班撤退,张队长拿人背着走!”

“我这么大个汉子,谁背得起?董排长,你们走!我带工作队的同志都留下来掩护,留下一架机枪。”

“不!你已经受伤了!”

“听我的!”

“好吧!省着点打!压住敌人,一出头就开枪,不要让他们冲下来了,等捱到天黑时撤到后面没被土匪占领那座山上去。”

董排长率二班人冲了出去,赵咸九在山上见有人在跑,命令:

“快!快!不要让共军跑了。”

九路军分兵一部封住了路口,董排长竟打不进来,只好撤回区里。张仿陶率部与九路军相持枪战,用机枪压住了往下冲的九路军。

双方畺持直捱到天擦黑时分,日暮寒烟,山骨嶙峋,层叠耸出,月色皎洁,竹树交映,青翠滴衣,下映清流,景色万状,竹林中但闻泉声淙淙,战士们又饿又冷。战士们边打边沿着乱石沟壁向山上丛林撤退,终于全部撤下了半山,迅速占领了有利地形,队员郑世全说:

“队长!我们往上撤的时候,陈良,赵南辉与几个解放军不见了,我看见邱子微走慢了,被冲下山的土匪抓住,他拼死反抗,被打死了。”

“哎呀!郎个不接应一下吗?”

“来不及了!”

上了半山,同志们全都蹲伏在乱石沟中,四周长着碗口粗的楠竹,张仿陶这才想起伤口,摸了一下,还好!只是被擦去一块肉,血凝固了,天上又吹起大风,又冷又饿,如果再耗下去,情况肯定不利,说:

“同志们!把身上的子弹全部压进弹夹,土匪上来,就把他们靠近了打,打一个捞一个本,最后留一颗子弹解决自己。”

解放军战士一点事也没有,端着枪,专注着前方,队员们显得有些伤心的样子,天越来越黑。赵咸九率九路军满山搜索,打着火把,上下照耀,队员们屏住气,一队土匪出现在离工作队不远的地方,大家正准备接火的时候,山下土匪大概吃了亏说:

“你们不要去哟!土八路还有挺机枪啊!”

一听机枪,正要靠拢的九路军知趣地退了下去。队员葡伏在冰冷的乱石堆中,看见山下九路军打着火把转,过了好久,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大伙才敢凑近,远山传来几声间断的军歌声,又突然没了,郑世全说:

“是贾班长的声音,我与贾班长最好,最熟习他的声音,贾班长!贾班长!你在哪……”

张仿陶赶紧捂住他的嘴:

“不要喊!土匪还没走远!”

张仿陶带着他们摸向歌声,原来贾班长与几名战士走散后,贾班长身中数弹,几名战士守着班长,敌人远去后,贾班长躺在草丛中说:

“我已经不行了,在牺牲前我要唱一首歌,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

歌声刚排头,贾班长就接不上气,不停地咳嗽,吐血,一个战士把他抱起说:

“班长!不要唱了!你不会牺牲的,我背你回去。”

战士们的眼泪唰唰地淌在地下,贾班长微笑着说:

“同志们!我原本是一个长工,跟东家定的二十年合契呀,是共党来了,救了我,当众烧毁了契约我才解放了,我家也分了地,也分房,今天我总算对党报了恩……”

贾班长渐渐没了气息,牺牲了。张仿陶他们赶到,命令战士们把枪和随身物件拿走,然后手拉着手,摸黑梭下了山,上了出山的小路,走了一段路,看见前面路边有一户人家,屋里亮着灯,四周都是秧田,大家又冷又饿,就向那儿悄悄走去,离屋靠窗静听,里面却热闹非凡,有人唱着山歌:

“太阳落山鸟回窝,媳妇关门打婆婆。

这个年辰颠倒了,耗子衔倒猫耳朵。”

“哈哈哈……”

“格老子!土八路尽是一群细娃儿。”

“吴二哥!这回噻捡条命回来,不容易哟!快生火,把腊猪老壳整来吃,跑了一天啦……”

张仿陶一听吴二哥,暗暗叫苦,才回想起抓到的那个土匪早已跑脱,郑世全胆大,伸脖往里一看,满屋里都横七竖八是持枪的九路军,吴二哥坐在中间,正在弄东西吃,烤火,郑世全见事不妙把手一摆,大家立刻退回去,亦不敢走大路了,胡乱摸到一个大石堡上,大石堡下面全是秧田,对面是九路军的那间房子大家摸摸索索地上了大石堡,上田坝,田坝的土早已松软,郑世全第一个砰地一声落入水田,由于相隔太近,几人都滑入水田,大家手拉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水田,上一条小路,走了一段路,一个交叉路口,大家都慌不择路地向前走,谁知又遇到一股打着火把的九路军,幸亏竹林挡住了视线,快接近时才发现光影晃动,大家慌慌张张滚下路边一人多高土坝后趴下,一直等到九路军从头上大摇大摆地过去了。又爬上路来,下完田坝,路边一条溪沟,远远望见又是一股九路军打着火把巡逻过来,张仿陶只好命令说:

“不行!我们得离开正路,避开土匪,横淌过去。”

大家都轻手轻脚下了河,郑世全又走丢了,张仿陶合着嘴唇轻轻地吹口哨,郑世全也“嘘嘘”回应说:

“你在哪里?跟到!”

郑世全跌跌倒倒赶来,水齐大腿深,乱石间水草丛生,四周漆黑一片,辨不清东南西北,转来转去就是转不出去,最后爬到一巨石上,三面正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山骨嶙峋,层叠耸出,老树悬缀其上,下映清波,景色万状,只好坐在石头上,背靠背地相互取暖,个个满身泥水,阵阵寒风吹来,浓雾弥漫,阴霾而不雨,衣衫尽透。大家紧紧相偎,忍受着全身湿透的寒冷,等到天亮,丝毫也不敢合眼。

天蒙蒙亮,大伙从石头上下来,上了回去的小路。但见山鹃花红艳,红日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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