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 19 妩媚
晚上只剩映雪一个人的时候,她觉得燕山的到来,就像是踏进了一间暗房,掏出一根火柴,点亮燃烧,让她获得了几十秒的痛快和温暖,火点燃尽,他便转身离开,剩她独自在房内犹被刚才的火花深深感动,潸然泪下。
也曾有泪流知己,只怕情多累美人。
彼美人兮,原意指的就是男子。彼美人兮天一方,遥相望兮彼苍茫。只是,她只要一想起他是她的知己,是她的爱人,那么,哪怕就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天各一方,也都是值得的,此生无憾。
老马去投案自首,说所有的事都是他干的,和映雪无关,映雪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他,才认下了那些事。他还让人给映雪捎一句话,他说他想告诉她,他一样也能保护她的,“如果你不给我保护你的机会,那么,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不成器的男人。”
映雪听到他这么说,便默然了。
燕山在老马自首之后,找了个机会去见他,对他说,你可以认藏毒罪,但是其他什么都不能认。
老马回答,如果是这样,映雪依然出不来,依然还是板上钉钉,脱身不得。
燕山微笑道:我当然会有办法。你必须得相信我。
老马不信。燕山见他仍然是神色犹疑,就起身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最初的供词,只是预审,是可以完全推翻的。按我说的去做。”
说到这里,他又加了一句:“顺便说一句,你妈妈现在在我这里。”
老马一时懵了,哑声问:“谁?”
“杨碧玉小姐。”燕山低沉但是极其清晰地回答道。
老马之所以挺身而出,只不过是为了维护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他明白,“杨碧玉小姐”在燕山那里,比起在警察那里来还是要略微好些的。
燕山在一个星期前,先警察一步找到了“杨碧玉小姐”,碧玉倒是很平静,说,那么,不如我去自首。
燕山摆摆手,似是在心里已经掂量了无数遍,缓缓说道:“这是最无奈,最不堪,最后的一招。”他的意思是,既然映雪已然那么坚持,他就必得支持她,成全她,那样才是知己。如果一开始就让碧玉去自首,不是显得他太没本事,也太辜负与浪费了映雪所受的那些苦吗。
他让自己的助手好好看着碧玉,他可绝不能让警察找到她。
燕山让老马认下藏毒罪。至于贩毒罪,他从映雪替碧玉申请的那张信用卡来看,发现那家银行若是从自助机里转账汇款,显示的只是对方姓名中的最后一个字,而非全名。他找到一个向来贩毒的惯犯,姓名中最后一个字也是“雪”,而且他的卡号和映雪申请的那张,只差了一个数字。
那惯犯向警察认下了这笔贩毒账,并且自我陈述和那个波西米亚女人有过好几次交易,言之凿凿,说的有鼻子有眼,以他的“资历”来看,多一笔少一笔已经到了虱子多了不痒的地步了。但是他能配合燕山出来认罪,这里又有着多大的私相授受,以及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交易呢。
映雪的律师为她辩护,纯粹是那波西米亚女人自己按错了卡号,才造成了如今这样的错误,因为映雪自始至终都是态度强硬,绝对没有一个字的口供是涉及服罪的,警方又提供不了更凿实的证据,再加上有闻名遐迩的惯犯出来认罪伏法,法庭宣判映雪贩毒罪不成立。
映雪出来的那天如约和那位年轻的看守一起去喝酒,酒至微醺,她拜托他在里面好好照顾老马。看守说,那是一定的,现在负责老马的是他的哥们儿,关系铁的很,如果她不放心,他也可以和那哥们换班,由他亲自上,反正,怎么都不让老马吃亏就是了。
他知道老马是映雪的未婚夫,至少名义上是,但是很奇怪,他心里却一片澄澈,就是单纯地想对她好,为她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这不是爱情,因为爱情一定是排他的。
但,这也许是另一种层次上的爱,通过爱她,他发现与接近了一个更理想更完美的自己。
“你会去找那个人吗?”
映雪蓦地悚然心惊。迎着他那纯净的眼神,她发现这个年轻的孩子其实还是有着一双利眼的,他指的那个人是燕山。
对于老马,她的感情假若细分,是女人,母亲,姐姐的三位一体,那种爱特别芜杂,却也很深沉。对于燕山,那就很纯粹很单一了,只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
“我会的。”映雪回答道。
她知道燕山这时候已经离职了,连她曾经不屑的小官僚如今他也当不了了。为了映雪的官司,尽管他已经安排的很周密很细致,但是其中的行贿,买供串供,暗箱操作,妨碍司法公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被他的政敌告发,之后虽然仅受到内部处分,让他自己离职,已经算是非常网开一面了。
为了她,他连前程都丢了。映雪不无甜蜜地想,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我甘愿做你爱的奴隶。
喝完酒分手,已是华灯初上,映雪去找燕山。从白天开始给他打电话,就永远都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之中,映雪耐不住性子,径直上了山。
门铃按了几遍,悄无声息。映雪看看表,已是晚上9点多快10点钟了,这个时候,他会在做什么呢。
难道又是像那次一样,找了个女人在那里翻云覆雨,所以分不开身子下来开门?
映雪在门口台阶上坐下。她想,即便如此,假如他开门之后能向她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她也不会再做深究的。
只要不是和姐姐在床上。她对自己说。她自信燕山不会再对旁的女人动情,但是对于姐姐,她还没有绝对的把握。
只是姐姐已经走了,不在国内,所以这点是可以排除的。月亮地里,映雪抱着膝盖呆呆地坐着,静等着燕山。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映雪想,他再强也不能搞这么久吧,难不成还要连续作战?或许是还没有回来,于是又打了几遍电话,却依然是亘古永恒的无人接听。
按说不该这么守株待兔下去,谁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家,抑或今天不回家呢。可映雪还是不想离去,她想见他,想极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想念像火焰一样点燃了她,见不到他本人,守着他的屋子坐一会儿也好。
燕山回家的时候已是子夜,走上台阶时忽的看到门前有一团模糊的影子隐在树荫下,就上前慢慢蹲下身子,然后,缓缓地用手抚开了她脸颊上的长发。
映雪等的都快睡着了,蓦然看见燕山出现在她眼前,月光下,她突然听见自己的心狂跳不已的声音,犹如古战场上金戈铁马,纵横奔腾。
“……你,没带手机?”只是怕那奔马声被他也听去了,所以莫名其妙地找了一句无味的话掩饰一下。
“……嗯,忘了。”
“燕山……”映雪过去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一触碰到那渴望已久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刹那间就变成了从前所不屑的淫娃荡妇,希望能与他立刻融为一体,只有立即一体了,她才能安心。
“怎么,今天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燕山借着开门,转过身放开她:“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映雪挺敏感,每一次,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只要没有第三者存在于同一空间里,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向她表示亲密,有时候那种表示,甚至到了让她猝不及防,防不胜防的地步。
但是今天他却有点反常,对她的示爱似乎无动于衷。按理说他们也算是劫后余生重新相见,可他的反应好像有点出人意料之外的冷淡。
映雪不理,重新上去抱住他,吻他的脖子。
燕山低声道:“……别老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做什么?”
总以为一见到她,他会像从前那样马上把她扔到床上去,就算没有床,有堵墙,有道栏杆,有条板凳,她相信他也能成事。
“如果你是来谢我的,不必了,因为你姐姐已经谢过我了。”
映雪忍住气不答话。他怎么会以为她是来道谢的,再说了,姐姐是怎么谢他的?他自己上次也暗示过,对他最大的谢意,莫过于是和他上床。
“我才不道谢,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燕山听了,蓦地一扬眉,微笑道:“嗯,是我上辈子欠了小姑奶奶你的,这回连本带利还给你。”
“我是来找你签那张契约的,现在就签。”
他曾经说过的白头之约,贫病相扶。
“不签。”燕山很干脆地吐出这两个字。
映雪看他的神情绝对不像是在调侃,也不像是摆架子,倒是一时间很有点迷惑,“为什么?”
原以为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难道他现在改主意了,不想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