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 6 盘古
佩瑜说:“你只经历过两个全是凹的,当然不可能明白一凹一凸的滋味了。”说着,她看了看我的脸色,问:“为什么这几天你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接着,她用手势阻止了绣枝的戏谑,关切地说:“你要是喜欢井秋池的话,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绣枝根本不可能会喜欢他,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我回答道:“说实话,其实我和绣枝差不多,她不喜欢这世上的任何男人,我除了一个男人,其他男人也统统不喜欢。”
绣枝忍不住插嘴:“这人真是忠贞不二,她比我还危险,还绝望。”
我觉得“绝望”两个字用的很好,这么多年来,我真的一直活在无尽的绝望里,活在沙漠里,对着沙漠倾诉,对着沙漠流泪,而沙漠的尽头有什么,还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九年前,那时候我还不到20。”第一次,我向人讲述这个故事,从前一直对着无边无际的沙漠诉说,而今天,我对着我生命里最知己的两个女友,开始诉说那一个神秘的夜晚。
那时候,我常常在傍晚时分去跑步,一般跑30分钟左右,从自己家出发,沿着山路跑,跑到浑身出汗为止。山边有几幢房子,都已很老,很多还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那里虽然不算荒凉,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见那里的房子打开过,从里透露出什么人间烟火的味道。
那个地方叫“云上小筑”,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是老别墅区。那天,当我跑过云上小筑的时候,是在山的转弯处,天色澄明,寥寥可数的星星刚刚闪烁着,有一辆车,无声无息地停在我身边,然后很突然的,有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把我拽上了那辆大车。
自从我被扔进那辆车里开始,我的眼前就是一片黑暗,那人迅速地用一种特质的眼罩蒙住了我的眼,用胶布封住了我的嘴,用绳子把我的双手都捆在了一起,在一片黑暗中,我能感觉那人手脚非常利索流畅,作起这些事来不慌不忙一气呵成。然后,我听到了轻轻的开车门的声音,他下了车,我想,他一定是个强壮的男人,因为我能感觉到那种气势。
车依然在缓缓开动着,但我不知道这要往哪里开。有一双手,确切的说,落在我脸上的先是几根手指,就像后来我见到婴宁,看到的他的手指一般,那是弹过琴,经过音乐训练,从来都没有干过粗活的手指。
那几根手指揭开了蒙在我嘴上的胶布,然后,我感到有一颗头颅,靠的我很近,他在对我说:“你一定吓坏了,对吗?”
他揭开我的胶布,好像并不怕我呼喊,求救,他的声音镇定,平稳,充满怜惜,好似他不想我难受,宁愿我呼叫也不想封住我的嘴一般,然后,他解开了捆绑我的绳子。
我被那个声音给镇住了,问他:“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说。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息,和最初把我拽上车来的男人截然不同,似乎是挟带着一种果香调的气息,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在这样极度危险的境地里,我依然不能否认,他身上的味道很诱人。
他在我的脸上,脖子上,细细地抚摩亲吻着:“你有20岁吗?”
“……没有。”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呼救,应该站起身扯开自己的眼罩,然后想办法逃脱,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胆小如兔的女孩,甚至,自小就爱看恐怖电影,冒险小说,我好像比同龄女孩更胆大一些,也更无知无畏一些。
这时候,再是年少无畏,我也能隐隐地感觉到,也许,可能,或者,将会要发生一些什么了。
车一直在往前开。我听见了远远的市声,人声,车声,原本该是嘈杂的,现在却无比的飘渺。
他把我抱在怀里,开始脱我的衣服,我挣扎着,用手去扯眼罩,他温和地阻止道:“这个,你没有人帮忙是拿不掉的,一个小时前,我也试戴过了,是我最后挑的这一种,戴上之后只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可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他的话让我既懂又不懂。他试戴过,他挑选它,这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想做什么?
很多年之后,我还在想这个问题,当我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人捆绑着扔上车,如果,仅仅是为了让他一逞私欲的话,他根本就不必多费那么多心思,那么,在他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我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司机看不见你,他也听不见……现在,只有我们俩了。”
后来我知道,那可能是一辆改装过的房车,司机确实只管开车,根本不可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那辆车很宽敞,座位像床一样,抑或,类似于飞机上的头等舱,对,它实在也给了我这样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并不像是在地面上,而是,在云上。
现在只有我们俩了。听他的语调,似乎是邀请我共度良宵,凉天佳月,两情相悦,鸾凤和鸣。
只是,我是被强迫的,在暴烈的撕扯中,他扯开了我所有的衣服。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他的表情,所以,身体的那种感觉更是尤其深切。几年后,我在一个小工地上看人打桩,有一根粗粗的木桩,被一下一下地打进了地面,彻底进入地底深处,最后,只露出那么一点木桩头。
这个场景让我不忍再睹。我想,再是坚硬干涩的地面,都打得进去,而且,想打多深就可以打多深,就看那个男人对“地面”有没有一点怜爱之心。
“……痛吗?”他柔声问:“是不是很痛?”
他居然还关心我痛不痛,就像一个屠夫在宰一只小羊的时候,还会问它你痛不痛?
“……很痛。”
于是,他就不再动了,开始吻我的嘴唇,我的耳垂,脖子……幽暗里,不知何处游来一大群一大群的小鱼,用它们的小嘴唇在我身上啄来啄去,啄个无穷无尽。
鱼儿让身体开始涨潮了,潮声四起,春潮带雨晚来急,海上明月共潮生。
我开始流血,但是我自己并不知道,也竟然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在血的润滑下,他一鼓作气,就像盘古一样,一斧子劈开了混沌,开天辟地,刹那间,一切都改变了,这是人之初,最初的最初,“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很多年后,当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其实大部分男人和他不同,他们完全只顾自己的感受,而永远都不会如此细致入微地体贴女人,他们对女人只是充满了自私自利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这件事,一开始是痛苦的,然后,渐渐转入欢愉与沉迷。杜拉斯说过,大海是无形的,无可比拟的,就这样,简单极了。
我想他也是一样的沉迷。他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我那窄小圆润的胯,好像怕身体压上去会压碎它一般,于是,他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腿上。
底下有一条滚烫坚硬的烙铁,像是一道分界线,让我不安和羞涩。“坐下来,”他要求道:“一直往下坐。”
他让我在上面做一个自由的骑手。而且,一旦深深地往下坐,那道分界线就渐渐被湮灭了。
“驰骋吧,”他说:“你想怎么样策马奔腾都可以。”
他带着我奔腾了很久,很远,风沙起,狼烟滚滚,筋疲力尽,百转千回,再回首,似这般姹紫嫣红初开遍,蓝田玉暖日生烟。
那坚硬的烙铁在狂欢里缓缓地融化。
我和他都大汗淋漓。他拿出一瓶水,然后嘴对嘴地喂给我喝,似乎是一种不知名的果汁,很清甜,可他说这是矿泉水,就是无色的清水,但是有果汁的味道。
说完,他把水都淋到我的身体上,一瓶,又一瓶,再一瓶,就像下雨一样,接踵而至,躺在果汁味道的清水里,犹如一个汪洋大海,而我是汪洋中的一条小船,在他再次的猛烈冲击里风雨飘摇。
那个晚上,他,是老师,是对手,是盘古,是启蒙者,是奴隶主,更是神秘之极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