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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衣 7 殇月

司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语句很长,像是在询问些什么,他只静静地听着,回答了三个字:“往前开。”

前面是哪里,我不知道,他将会带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他用手握着我的胸,说:“你的身体很美,胸部形状非常漂亮,像两只小小的碗,就像我每天吃饭用的细白瓷碗,圆润细腻而柔软……等你长大了,你一定会长得更美的。”

等我长大?可我觉得自己已然长大了,就在今晚,拔苗助长都没那么快,我听得见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哗哗哗流淌的声音,这个声音,难道不叫做成长?

车停了下来。他把我抱下了车,四周有风的声音,有鸟叫,有车声,有路边一种不知名的草木植物盛开着的香味,淡而幽娴。

“今天的月亮很好。”他从后面抱着我的腰,在我耳边说道:“我们一起看月亮吧。”

“我看不见”。我自始至终都戴着眼罩,我看不见月亮,我看不见他。

他没说话,只是温存地从后面抱着我。我的后背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灼热,以及灼热中的哀伤。他的呼吸紧贴在我耳后蠕动着,以至于那拨头发都变得濡湿了。

大约过了两分多钟,我听见司机按喇叭的声音,那声音是在催促,不止一次地催促。他突然把一枚硬而冰凉的东西戴在我的手指上,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枚戒指。

“再见。”他恋恋地说道,那声音很哀伤。而哀伤,是这个晚上的主调。

车开走了,把我留在原地。他走的时候,扯开了我脑海那眼罩的一个暗扣,过了半晌,我才如梦初醒,把眼罩扯了下来。

他已经走了,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而我所处的地方,就在刚才被带走时的那个山的转弯处。

一切都犹如梦境。或者,是我误进了哪处的神仙洞府,观了一局棋,听了一支曲,棋罢茶凉曲终人散,万艳同杯蓦然回首,光阴早已过去了百年。

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身体曾有过的疼痛与愉悦,身体里充满了另一个人的体液,它还在汩汩地往下流,顺着大腿根部一直往下流淌。

同样是类似草木植物的气息,生腥而刺激的一种气息,在这个月夜里,让人伤恸低回。

很多年后,我依然常常去那个转角处等候,我希望,他能再一次把我带走,我愿意被他带走,哪怕是作为他的奴隶,我也愿意,天涯海角都追随他而去。

我希望有一天他能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长大了”,我会告诉他,现在我是真的真的长大了,他曾经赞美过的那如碗一样圆润挺拔的胸,如今长得茁壮而美好。

只是,我再也没见他出现过,每一辆从我身边开过的车都是自顾自绝尘而去,每一个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男人,似乎都有点可能性,但是,又绝对不是。

在无尽的无望里,我开始给他写信,一封又一封:

“今天,我去一个茶馆看演出,刚进场时,看到有个男人在台上唱太平歌词,穿一袭深蓝长衫,手执折扇,颇有点玉树临风的意态。本来对他并不在意,但是他一开嗓,我就有点惊着了。唱太平歌词用的是本嗓,也是就说,他说话是什么样子,唱起来就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一点花腔。他的那种声息落入我的耳膜里,虽然轻,却是让我狠狠地一震,太像你了,你的声音,那是我至死都不会忘怀的。台上,他唱的是《鹬蚌相争》,最后一句是——“你是伸头容易,退后,难!”最后一个字必定得要是掷地有声,砸金落玉,那才算唱的有味。

他唱这一句的时候,我已经听的痴了,那种发声方式,那种音调与音质的质感,活脱脱就是无数回萦绕在梦里的声音。

一个女人要引诱一个男人真是太容易了,几个小时后,我就和他上了床。我愿意和任何有一点可能性的男人上床,只要他们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地方像你,只是上帝对我太残忍了,我很快就知道,他是他,他永远都不是你。”

“昨天我去剪发,理发师的手抚摸在我的脑后,那种感觉,特别像你,于是,晚上我就和他上了床。很快的,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失望了,失望成了我生活中的常态。

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喜欢除了你之外的任何男人,我一点都不能忍受知道了那不是你之后,再和他们有任何身体上,心灵上的接近。上帝给了我一次又一次虚无缥缈的希望,然后很快又把它砸的粉碎。

没有一个人是你。这世上竟然没有一个男人是你。你在哪?你还存在于和我同一片月光下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如果你在,如果你还和我沐浴在同样银色的月光下,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孤独。

我很孤独。孤独是你望向远方,而远方却什么都没有。你能明白吗,现在对于我来说,远方就是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寂寥到永远。”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许久许久。我只知道,在数之不尽的青蛙里,只有一个是王子,你要把王子找出来,你就得不停地亲吻那些真正的青蛙,一直到老到死,也许你都吻不到真正的王子,可是,如果你停止亲吻的话,王子就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在我26岁那年,我已是身心俱疲,那年我遇见了我的前夫。我以为,婚姻会改变我的现状,我以为,细碎凡俗的日常生活,会改变我的顽固与执拗。于是,我和他结婚了。

有人说,恋爱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而结婚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而我似乎从未经过鸣翠柳与上青天的阶段,就直奔主题小溪见底了。

我开始学做平凡的小妇人,开始学会忘记一切只记得饮食男女油盐酱醋茶。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不能。我这辈子注定都不可能对另一个男人产生感情了,尽管他很好。

我和我前夫的关系渐渐变得非常淡漠。

有一天回家,一打开门,看到他和一个陌生女人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我面前。略略的惊讶过后,我很想逃。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场景都已经被九流肥皂剧给拍烂了,在街头闾巷之中,也已被世俗的舌头给嚼烂了。

在正常情况下我该怎么办呢,上去狠狠地甩他,或者甩那女人一个耳光?然后大吵大闹,撕扯咆哮?

不不不,有这个必要吗?我只是在心里替他们俩尴尬,同时也觉得自己回来的太不凑巧,我甚至还微笑着侧身让了让,让那个女人顺利出门。

那女人走了,犹如一阵秋风吹起,只带来几粒尘埃,迷离了一阵眼眸。我进了厨房,先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然后打开冰箱,用勺子挖出一球冰激凌,把冰激凌扔进咖啡里。

真正会喝咖啡的人都不会喝的那么花哨,可我就爱那么喝,咖啡太苦,冰激凌太甜,不综合一下简直就无法单独入口。调好之后喝了一口,我忽然想起来应该加几滴白兰地进去可能会更好,于是又开了酒柜加了两滴白兰地。

他进了浴室,水声哗哗的,大约是在洗澡。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进房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晚饭。

我想了想,脸上的妆没卸,衣服也没换,正好,一起出去吃晚饭也可以。

在餐厅里,我们没有做什么交谈,他只是告诫我不能吃虾,上次吃虾我吃的皮肤过敏,最后是打针吃药才好的,今天不要再点虾了。

在旁人眼里,我们依然是一对和谐美满的夫妻,郎才女貌,豺狼虎豹,看上去也鹣鲽情深气定神闲。

晚上我们依然分房睡觉,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有睡在一起了。我对他说过我神经衰弱,夜晚有一点声息就睡不着,实在受不了他那强烈的打呼声。最初时,他要求做完后再分开睡,但是,他能很明显地看出来我全然都是在敷衍,我对那件事一点兴趣和热情都没有。于是他开始意兴阑珊。他说我好像也不太像性冷淡,长着像我那样一对胸的女人,居然也会冷淡?况且又不是老夫老妻,已然互相摩擦的腻味了。

这个夜晚很平静地过去了,平静的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平静的像任何一个平静乏味的夜晚。

伟大的马尔克斯说过,“在婚姻生活中,要学会控制反感。”我想我好像并不反感啊,从人道,人性的角度来看,他和我在床上不和谐,甚至是欢爱稀疏,那么,作为一个男人,出于生理需要去找女人,我能有什么话可说?

他不想让他的身体,让他的心荒芜,他不能在我这片土地上耕种,或者说耕种的太不尽兴了,于是他去开发另一片土地,我有必要反感吗?

我但凡有一丝一缕的反感,那么,我和他的关系还是有救的。

第二天清晨,我正在洗手间化妆,他过来对我说:“我们离婚吧。”

我把手中的睫毛刷轻轻地搁下,回答道:“好。”

“你一点都不在乎,对吗?”他忽然抓住我的肩膀,低吼道:“从昨天开始,我一直在等着你对我发脾气,哪怕你上来打我,哭闹,寻死觅活,最不济你给我一点脸色看,不理睬我,哪怕你问上一句,那个女人是谁,你们开始多久了?你做点什么都好……可是你什么都没做,你和平时一模一样,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想你亲眼看见我和别人一起躺在床上干那事儿你都会若无其事的,对吗?”

我无言,只是沉默着把化妆用具一样一样塞进化妆盒里。

他突然暴怒,手臂一扫,把化妆盒扫落在地上,东西散了一地。

“只要你做了些什么,哪怕你对我哭了,你对着我流泪,你和我吵上几句,我都会马上在你面前跪下来,跪下来请你原谅的,我会向你保证,而且我一定也能做到,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过失,可是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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