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咫尺天涯路(1)
来的这群人居然是冷家堡的人。
胡丹在冷家堡呆过一段时间,也见过他们的武艺,知道其中的高手也不过江湖上二流人物而已,但看到这群人,他想他错了。
这群人并不多,只有几十个人,显然是历经长途风波之苦,但一个人却是精神十足,冷平乘坐一匹快马,走在最前面,他不再像是那个让双刀慕容斐几招就吓得脸色苍白的那个冷平了,在近千数的英雄群人,他像是一个王。冷平催马而近,并没有注意到胡丹,冷芳芸披着一块黑纱,露出小半张脸,所有的人就是看着这小半张脸看呆了。
美丽是不分性别的,美丽的东西人总是喜欢,美丽的宝石可以让人抛弃性命,美丽的女人可以让男人朝三暮四,美丽的女人还可以让刚才还在对着另一个女人甜言蜜语的男人立即变心。美丽即是一种美丽,同时也是一种邪恶。
冷芳芸的确有这种能耐,冷芳芸也没有看到胡丹,胡丹在他们走过的时候偷偷地自骆驼后纵上了一棵大树,树枝茂盛,别说藏一个故意去将自己隐藏的人,便是藏上十个人,也不轻易让别人发现。
高辽刚才还想为了玉玲珑而去与别人拼命,但他此时看着冷芳芸的目光,好象冷芳芸只要吩咐他一声,他甚至可以杀掉玉玲珑。
冷平旁若无人地从众群之中走近,淡淡地说:“诸位可来的真早。”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句话本来就不需要人去回答的,冷平也不要别人回答他的话。因为他第二句就是说:“将这群人围了起来,一个也不许乱动,谁敢反搞,格杀勿论。”
他带来的人虽不多,但个个轻功不错,冷平吩咐之后,这些人立即闪电般散开,十步站立一个人,一下子将大部分的人都围了起来,他们手上拿着个奇形怪状的铁器,一齐对着面前的人,他们的动作让所有他们面前的人都知道,那个东西如果要一个人的性命,应该不会太难。
冷芳芸吃了一惊,说:“二叔,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冷平冷笑着说:“你不要问,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些人大多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死有何憾。”
“可是——”冷芳芸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冷平打断她的话说:“不这样做,我怎么为你实现最后一个心愿。”
冷芳芸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眼角却流下一行清泪,他们此时正缓缓从树下经过,这句话让胡丹听得清清楚楚,胡丹吃了一惊,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才是最后一个心愿——”胡丹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见场地里响起了刀剑格斗的声音,别过头去,望向声音响处,却见冷家堡的几名庄丁轻轻几剑便将一名江湖好手击杀,出招之狠,出手之快,与叶败有得一拼。
高辽一见他们竟然在这么多的大人物面前杀人,根本是置天下英雄不在眼中,不由大怒说:“你们是什么人?”
冷平望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浪子高辽,原来你也在这里。”
高辽说:“你认识我,不错,我便是高辽,那你又是谁?”
冷平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程忠义。”
高辽吃了一惊:“生死叛官程忠义?”
冷平说:“不错,正是我。”
冷芳芸一惊说:“二叔,你——”
程忠义轻声说:“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诉你实话,我与你父亲并不是新生兄弟,我们只是结义的兄弟,只是因为我做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大事,天下再无我藏身之地了,所以我才去投靠冷家堡。”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在他们面前的人根本就听不到,只不过他们没有料到树上有个胡丹,胡丹正在他们头上,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心想:“生死叛官的名号倒是听过,只是个一般的枭雄而已,只是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这时,程忠义大声说:“现在,你们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了,所以请都听话地呆在原地,我手下手中的铁器,便是江湖上最毒的七步散,谁敢不听吩咐,休怪我出手无情。”
七步散,江湖上最可怕的十种暗器之一,相传早在十数年前就灭迹了,想不到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个毫不起眼的东西。一些见识广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东西,只要有一点沾到你身上,如果你不马上割掉沾上的肉,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也就是说,沾到你的脸上,你只有砍下头才可以保命了。
众人一听程忠义这个名头,就相信他所说的不假了,如果没有过人的本事,程忠义也不会活到今天了。
忽然,玉玲珑眼中忽然现出一片杀气,朝着程忠义走去,高辽忙去抓她手臂,可根本没碰到就让玉玲珑拔刀击开,玉玲珑朝着程忠义走了两步,又站住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在这种诚,无论怎么样也引不起重视的。胡丹注意到她了,胡丹望着她满脸的杀气,心想:“她是怎么了,那天她遇上她的灭门凶手她也没有这么大的杀气,难道程忠义与她也有过节?”
正在思索之间,却见绝情园主冷冷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程忠义望着她,四目相对,燃起了层层火花。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绝情园主漠然地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程忠义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人来,吓了一跳,叫着说:“你——你——你竟是——”
绝情园主冷漠地说:“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你做你想做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我要做的事,你一定不能插手。”
程忠义一张脸变成了紫色,呼了一口气,像见了鬼似地退后几步,喃喃自语地说:“她竟然还活着,她——”
绝情园主不再说话,回过头去,朝着绿洲深处走去,几十个手握铁器的冷家堡的人像傻了似地看着她,也不敢阻挡。
程忠义忽然指着她的背影说:“杀。”
声音一落,四五管铁器一齐对着绝情园主按出,只听得唏唏之声,如同满山遍野的毒蛇,朝着同一个地方涌出。形同鬼魅,令人防不胜防,却见绝情园主猛一回头,无可胜数的暗光已经到了面前。
胡丹几乎要惊叫出声,这几个人使的果然便是天下最毒的暗器,七步散的铁筒,杀人如杀鸡般容易的东西。
那知,死的并不是绝情园主,死得是那几个偷袭的年轻人。只见绝情园主的身影闪电般一转,就在众人死盯着的当头,猛地化为两个人,二个一模一样的绝情园主,相隔居然有十多丈远。无敌的暗器全射入了其中一个绝情园主的身体之中,可是这几个人一回过神来,就看到绝情园主犹如鬼魅的手出现在他们面前,仅只轻轻一摆,这几个人还没有清醒过来,就看到自己的鲜血从脖子上洒了出来。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这是什么武艺,这是谁的武艺,竟然可以变成两个人,一个人在等待着别人去从偷袭,另一个却去要了你的命。
这是鬼么。
几个人倒地身亡的时候,两个绝情园主就消失了一个,绝情园主立在程忠义的五步之外,冷冷地看着他。
所有的人望着如同神人般的绝情园主,都觉得有一丝凉从脚底透入,天下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武艺,这是人可以学会的么,这个年纪看上去已不少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居然会如此可怕的武艺。
绝情园主忽然感觉手臂上有些酸辣,啊,居然还是差了一步,自己还是中了这天下最毒的七步散。不由眉头一皱,说:“七步散。”
程忠义本已经惊得脸无人色了,此时看到她的表情,情知她也中招了,不由大喜,跳了起来:“不错,这正是江湖上早已灭绝的七步散,中者如没有解药,半个时辰里心,肺,胃等七处俱会破裂,故称七步散,想不到称霸一方的神——”
绝情园主喝声说:“闭上你的臭嘴。”程忠义吓了一跳,退后几步,身体竟有些颤抖,绝情园主厉声说:“程忠义,纵是你的毒技再高,今天我若取你性命,也只是囊中取物般容易,但我不会杀你,因为你不配让我出手。”
程忠义双眼闪泺着,试问:“你自信还可以杀人么?”
其实他怕的不仅仅是绝情园主的武艺,最怕的是她所代表的那个人,那个曾让天下人震惊的帮派。
绝情园主忽然手指疾伸,在自己身上连点几下,之后冷笑着说:“我知道你身上有解药,可我不杀你,也不要你的解药,因为我这点穴之术已经足够让我好好地活十二个时辰了,已经足够让我做一件事了。”她忽然仰天长叹,大步往前走去,就在她走动的时间,又有几个人偷偷地从她身后窜出来,挥动利剑,向她攻去,这一招是程忠义研究各大阵法而精心研制的一个剑阵,花了近十年才培植出来这六个出色的杀手,这个阵在他们配合之下,无缝可寻,杀人于无形之中。
绝情园主抓紧了刀柄,这时刀还没有出鞘,因为已经不需要她自己动手去杀人了,一匹雪白的马疾驶而过,闪电般冲到几个偷袭的人身后,扬起双蹄,朝几个人踩去,那几个人一时没料到身后有人再偷袭他们,一时不备,连忙闪避,却在这时,马背上现出了一柄刀。
一刀,仅此一刀。
胡丹望着马背上的冷风儿与陆小丹,他发现冷风吹果然从不说假话的,他的妹子冷风儿的武艺并不比冷风吹差,她的刀法也全是杀招,一刀杀一人的绝妙刀法。
她们什么时候来了,她们为什么没有让叶离群带走,她们不是跟着叶离群一起离开的么,她们还回来做什么,这些胡丹都不知道。
绝情园主在望陆小丹,陆小丹也在望绝情园主。
“你为什么不走?”
绝情园主看着心爱的徒弟又回来了,心如刀割般痛,但她的声音却比冰雪还要寒冷。
陆小丹没有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说:“我来这里,是来找胡丹的,胡丹不在,我就要走了,走之前,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她们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她们来的时候胡丹已经上了树。
绝情园主说:“什么话,你说吧。”
陆小丹一字字地说:“如果你死在胡酒或者别的人手上,我要为你报仇。”
绝情园主忽然厉声说:“闭嘴。”陆小丹倒没什么,冷风儿却吓了一跳,这样的神色的确很容易吓住人,陆小丹早就习惯了,她静静地望着绝情园主,只见绝情园主脸上的怒越来越淡,又是一声叹息,绝情园主说:“我给你的仇恨还不够多么,告诉你,无论谁杀了我,我死在谁的手中,你都不能为我报仇。”她说着说着,忽然就对着天跪了下去,神色肃穆,双手合什,叫着说:“我也曾想淡忘仇恨,可我做不对,我知道我这样做,你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的,你一定会责怪我的,但我一定要这样做,我必须要报仇。”
陆小丹流出了眼泪,凄惨地说:“我们又何必再来这肮脏的江湖,在绝情谷里那平静的岁月中,我们应该早就满足了,我们回去吧。”
绝情园主不说话,对着长空连叩了几个响头,之后猛地站起身来,一手扣着陆小丹的脉门,将她生生地拉下马来,冷冷地说:“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你跟我来,我要你去杀胡酒。”
冷风儿怔了怔,大声说:“你疯了,你徒弟待你这么好,你竟然还要她陪你去送死。”
绝情园主冷冷地看着冷风儿,一字字地说:“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她与胡酒之中一定必须死一个人。”
冷风儿大叫着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绝情园主残酷地笑了,说:“你不会懂的,但是到了明天,明天只要你不死,你就会懂的。”
说着,她拉着陆小丹,朝着前面掠去,前面,正是藏宝洞的入口。
这几天之间,来这洞边的群雄不知有多少,这里也只有简单的几十根粗木头和几块大石头,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去,而这秘密,只有绝情园主一个人知道,她写给群雄的地图,目的只要他们能够寻找到这个地方就行了,入洞的秘密她只字不提,别人自然不知。
众人一见绝情园主向入口冲去,齐声呐喊,一齐站了起来,向这边冲来,冷芳芸却摇摇头,叹了口气,反而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玉玲珑走在最后面,瞧了冷芳芸一眼,对着胡丹的藏身之地做了个鬼脸,也跟着众人走了过去。
冷芳芸直待到所有的人远远而去,这才掀开面纱,露出了一张天姿国色的脸来,长途的中趿跋,沙漠的炎热,并没有给她带来一点点憔悴,如今月亮高挂,月夜看美人,只看得胡丹一阵心痛,原来,明亮的圆月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竟然长出一个个可怕的黑点,分布在整张脸上,那么的显眼。冷芳芸抚摸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说:“陆姑娘也在这里,他——他到那里去了,他怎么没来呢?”
胡丹溜下树来,轻轻走到冷芳芸的背后,见她顾影自怜,顿生无限爱意,真想立即将她拥入怀中,想起以前的种种恩爱,心里如刀割般痛,而自己却在与她新婚的当天就离开了她,这么久了,自己一直没有去找她,不由轻声说:“你一个人傻傻地发呆,不觉得烦闷么?”
“谁?”
冷芳芸惊叫一声,闪电般转过身来,胡丹就站在她的身后,她一下子就呆了。
胡丹笑了笑,拥抱着她,柔声说:“看到你这傻模样,一定是不喜欢看到我来找你了。”
“不,不,不是。”冷芳芸紧紧抱着胡丹,泪如雨下,硬咽地说:“想不到,想不到我在这——在这里还能再见你一面,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胡丹笑着说:“要见你丈夫,还不容易么,明天我们就回家去,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不分开了。”
冷芳芸激动得语无伦次,但忽然之间想到了些什么,猛地摇头,声音也变得有些冷漠了,他说:“不,我不要再回去了,你不要管我,陆姑娘——她就在前面,你去陪她吧,我不会怪你的。”
胡丹吃了一惊,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说这种话?”他忽然想起了冷平,也就是程忠义说的那句话,便问:“什么叫做最后一个心愿?”
冷芳芸伸手去推胡丹,当然是推不动的,她低着头,说:“求求你,什么也不要问了,我们——我们还是分开吧。”
“分开?”
胡丹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思,顿时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了,一把抱着冷芳去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这双曾让胡丹魂牵梦绕的眼睛此时已经失去了光泽,胡丹叫着说:“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的。”
冷芳芸淡淡地说:“生离死别本是件很寻常的事,人终有一别的。”
胡丹咬牙说:“不,要生,我们一起活,要死,我们一起死。”
冷芳芸抚摸着面前这张自己深爱的脸,凄惨地摇头说:“械蛋,你怎么这么傻呢,我现在才发现我父亲与二叔他们做的全是血债,我配不上你了。”
胡丹叫着说:“不,他们是他们,你只是你。”
冷芳芸说:“血债终需要血来还,这时正是我替他们尝还的时候了。”她猛地拼命地推开胡丹,疯也似地说:“走,你快走,我不要让你看到我死时丑陋的模样,快走——”
胡丹虽然被推开了,但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冷芳芸,这时才缓缓地说:“你中毒了?”
冷芳芸凄凉地说:“我中了毒,中的是传说中最邪恶的盅毒,绝无解药的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