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名侠后传(3)
冷风吹。
天下只有这一个人才有这么大的杀气,天下绝对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够带来如此浓郁的杀气。
“冷风吹。”韦姓汉子脸色一变。
冷风吹说:“好久不见了,无名兄。”
韦姓汉子便是当日与胡丹决战于海边的无名,玉玲珑的兄长,无名脸色有些难堪,苦笑着说:“为什么老是在最紧要的时候遇上你。”
冷风吹说:“那只是因为你心里有太多的奢求。”
无名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冷风吹说:“不要逼我做我并不想做的事。”
无名说:“你不想做的是什么事?我什么时候逼过过你了?”
冷风吹说:“我不想做的事便是杀人,你逼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女孩,你不能动她。”
无名说:“为什么?”
冷风吹说:“不为什么。”
无名说:“那你——”
冷风吹说:“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无名说:“难道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事?”
冷风吹说:“算是吧。”
无名叫了起来:“你最应该做的事是去寻找胡酒,杀死胡酒,这个女孩子却是想去寻找灵丹,助胡丹恢复武功,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来帮她?”
冷风吹想了一会,才缓缓地说:“我给你个理由,就是因为她有帮助胡丹的这种想法。”
无名说:“可是你——”
冷风吹说:“我现在不知道胡酒在什么地方,但是我若能够杀死胡丹,杀了胡酒的儿子,胡酒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出来与我决斗的。”
无名冷笑着说:“胡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杀他岂不容易得多。”
冷风吹冷漠地说:“我从不杀废人。”
无名呆了片刻,才说:“难道你也相信这个女孩子的话?”
冷风吹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无名奇怪地问:“你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冷风吹说:“我不相信,可是我却坚信宁可信其无。”
无名说:“哦,我明白了。”
冷风吹说:“我从来不向别人解释什么,今天你是第一个例外。请便吧。”说着对着无名与勾勾各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无名站住,而让勾勾先走。
无名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显然气得不轻。勾勾却径直走到白马面前,跪了下去,无名怔住,冷风吹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脸色还是那么冷漠无情,那少女勾勾对着重伤再也无法站立的白马连叩了三个响头之后,才站起身来,狠心地用刀一刀刺入白马的脖颈,白马惨叫一阵,血流了一地,再也动不了。勾勾抚摸着白马的尸体,抽泣着说:“白白,你安心去吧,我对你不住,让坏人将你杀了,他日,我一定用他的血为你报仇雪恨。”说着放声痛哭起来,无名大怒,喝声:“死匹破马,你哭个屁,快滚。”
勾勾没理他,再哭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来,脸无人色地朝着长街头走去。无名心里觉得格外窝囊,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冷风吹,冷冷地说:“好久没有见识过冷大侠的绝世刀法了。”
冷风吹说:“还是不要见识为好,我的刀法并不是用来赏玩的。”
无名说:“我已经与三百七十六名好汉比试过了,你将是第三百七十七名,动手吧。”
一剑刺出。
剑已出。
无名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年少之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人,受尽尊荣,后来家庭出事之后,携剑出江湖,到处寻找高手为敌,几乎鲜有败阵,虽知冷风吹非一般高手所比抑,但无名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受气不得,唯一剑矣。
他这一剑似乎并不快迅,只是很平稳,根本不似他这个人的剑风,可是这一剑却徒地封住了两个人所有的退路,世上有许多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无论选择那一条路都只有一个结果,这是人的悲哀,也是剑客的悲哀,他这种剑法,完全不是比试,而是拼命。
敌死已活,剑活已死。
拼命之招。生死之战。
冷风吹也动了,他的出手本以快为准则,别人慢,他快,别人快,他更快,仅仅这一个快字不知将多少几乎内力武艺与他相似的人留在他的刀之下。
刀剑相碰,两种不同的兵器呈现出同一样的杀气,同样的凶狠,毒辣,招式都十分寻常,对于他们这种高手来说,花式精巧的招式已经无所用处,因为杀人对于他们来说都太容易。
冷风吹的眼光很准,他知道在无名这一招之下,他若想全身而退,就只有一条路,攻击。虽说在此时他很容易削断无名的喉咙,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刀在划破无名喉咙的时候,自己身上必中一剑,对于无名来说是拼命的杀招,可是冷风吹做为一个顶极杀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要对方的性命,而是让自己更安全一些。因为做为一个杀手,如果不能够保护好自己,又怎能穿过那么多凶神恶煞而走上杀手之王的顶峰呢?所以他只有攻击,用攻击来化解这一招两败俱伤的杀招。
无名刚出江湖之时就已经是个顶尖的高手,在隐居神剑山庄之时,他已经练就了一身绝世的剑法,只不过实战机会不多而已,但他出江湖之后几年,挑战了数百之人,早就铸成了一个一流的剑客身手了。
至于冷风吹,他的招招俱是杀招,对于他来说,只要是能够让对方倒下的招才是最好的招,他是个不喜欢多事的人,出招也一样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两名绝世的高手对立起来,真要到最后一刻你才能知道谁更厉害一些,当然,结局只有一个,二个人之中死去一人。
无名一招不成,闪电般接着追上,步步不松,与冷风吹决战,很少有人有多余的时间去反击的,无名也不例外,所以他抢先出招,必得先机,否则,他有可能再也出不了下面的杀招了。冷风吹的刀法太快,太无情了。
然而十余招一过,冷风吹却忽然做了个假动作,待到无名留意到的时候,冷风吹身体一晃,不攻而退,直接闪身到身后丈余之后,无名一怔,握紧长剑,却不再追击,只是不解地说:“冷大侠生平之中从未有过不战而退的历史,这一次却又是为何?”
冷风吹说:“你已经躲闪开我十多招,我今天不会再杀你了。”
无名冷笑着说:“为什么?”
冷风吹说:“因为我有可能杀不了你。”
无名一怔,心想这冷风吹居然还有如此幽默的时候,不由大笑着说:“好个爽快汉子,其实我也没有把握。”
冷风吹静静片刻才说:“你说的没错,你也没有。”
无名说:“你知道?”
冷风吹说:“知道。”
无名咬牙说:“可是我今天一定要战胜你。”
冷风吹说:“难。”
无名说:“没有我打不败的人。”
冷风吹收刀入鞘,说:“难道你还想试一试?”
无名说:“是。”
冷风吹说:“我与你今天决斗的目的是什么?”
无名说:“哦。”
冷风吹说:“那女孩子已经走了,便是你将我杀了,天下如此之大,你到那里去找得到她,所以我们再战下去已经无意义了。”
无名忽然说:“你错了,她回来了。”
“回来了?”冷风吹一怔,猛然回头,见有一个女孩子拉着一辆破驴车缓缓地从自己背后的长街上朝着他们走来,正是去而复返的勾勾。冷风吹脸色变了,双眼之中竟露出一丝伤感。
无名不动,冷风吹也静止了,两人傻傻地望着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近的少女。
勾勾一直将车拉到死马旁边,才停了下来,又跪了下去,再叩了三个响头,头碰在坚硬的地上,都微微有些血丝了,可她像是根本没有发觉一般,按说这么美丽的小女孩对自己的容貌应该最重视才是,可是她却根本不当做一回事。叩了头之下,她站了起来,闭上双眼,嘴中不知在念着什么,声音很模糊,很小,连内力如冷风吹这般深厚的人也听不清楚,无名没有动,冷风吹也没有动。
良久,勾勾忽然弯下了腰,双手抱起死沉沉的马头,拼命似的将马的尸体往马车上拉过去,几百斤重的马竟然在她玩命似的搬运中移动了,先是移上马头,后推动马身子,几百斤重的马尸体她居然就移搬了一个多时辰。
在这一个多时辰里,无名与冷风吹两个人都只是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像这样的马,他们只须要一脚,或者说一掌,就可以轻轻将它推上驴车,可是他们没有动,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他们觉得自己不知应该不应该去那样做。所以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弱小的小女孩用尽全力地去做好这件事。
勾勾将马移到车上之后,全身似乎脱力了,身上让汗水渗透了,可她还是爬上了驴车,挥动鞭子,催驴而去,自始至终,她连望身边这两人一眼也没有去望。
无名脸有些红,顿了顿脚,刚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冷风吹没有动,脸色仍然冷漠,只是眼角有些湿润。
风一时好大,天色迅速暗了下去,决战已经成为了过去,阳光慢慢地变成了残影。
只有景还在,只有风还在。
风吹着冷风吹与无名的衣襟,他们竟觉得有一丝凉意,他们这才发现自己也会在炎热的天气里感觉到寒冷的滋味。
没有理由,他们只是被勾勾感动了。
两个不同背景却一样为了仇怨而存在的当世绝顶高手,竟让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感动了,说出来只怕打死别人也不敢相信,不过,确实,他们都被感动了。
没有理由的,世界上许多事都是说不出理由的。
正是黄昏,夏天快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便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