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牧神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我也不动,全身绷得紧紧的,抓起手袋就朝外走,他猝然捏住我的手腕,我扭头冷冷笑着:“想让我道歉?不可能,她死了更好。”

眼前带着怒气的冷风一闪,我被他一耳光打得站不住脚,往右扑倒的瞬间被他整个人提起来,我都觉得自己是长单薄的纸片,他一要晃一晃,我就能碎。

“你放手!”

“不放!”两个字被他说得又冷又硬。

我面颊和手腕都火辣辣的疼,他还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指甲像要嵌进骨头里去,我挣扎不脱,指甲在他手背上一遍遍地扣,血渗出来,他就是不松,声音极力压抑着怒气:“你怎么闹都行,这婚还得结!”

“呵,结婚?你有诚意吗?你不是去波利尼西亚了?你去那干嘛呢?躲着不让我知道秦晚照是你妈?”

他忽然笑起来:“你有诚意你逃到这?你要不试探我,你会让我见你爸妈?”

他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你这个骗子!什么结婚,都是假的,你就是等着看我闹笑话,拿我当傻子耍呢!”我对准他的手狠狠一口,血腥味在口中还未弥散,整个人便被他甩飞,脑袋直磕在墙壁上,咚地一声,

他挪前一步,终究没有来扶,急促地喘息一下一下在我头顶上空盘旋,仿佛随时会落下来砸得我粉身碎骨。

手袋里的手机,钱包,唇彩洒得满地都是,我蹲在地上一样一样地拾,手机被摔成两半,屏幕黑了,摸着屏幕上的裂痕,只觉得那是一道丑陋疼痛的伤疤,歪歪扭扭撕裂在我心口,滚烫的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这是秦念送我的手机,唯一送我的礼物,如果是秦念,绝对不会这样玩弄我。

我将手袋护在胸口,紧紧堵住心脏的位置,怕跑出来的时候,里面什么东西随时会震出来似的。

外面正下雨,秋季的雨不大,是江南的那种蒙蒙细雨,空气中湿漉漉的,似无数细小的绒毛在空中密密绵绵地交织薄网。

雨线落在脸上,开始的时候不觉得冷,久了多了,那股凉意才一丝丝升上来,渗得骨头里都是。

出租车行到东山公墓,天已经全黑,我点了一根烟,站在山顶,隔着雨雾遥望万家灯火,那样寂寞。

寂寞的才不会是我!

我狠狠吸了口烟,才发现烟早被雨水浸湿,烟头的火星灭掉只剩小小一团黑白不明的污渍,深吸几下,焦油混着湿漉漉的味道窜进胃里,直觉得恶心,我撑着膝盖吐了好久,苦胆都快吐出来,身体仿佛被掏空一样,走路直打晃。

非清明节又下雨,山上几乎没人,他的墓碑前摆着一大捧白色雏菊,雨珠在纯白的花瓣上颤抖,反倒显得新鲜,他朋友不多,不知前脚来送花的人是谁。

墓碑上的雨水沾湿手掌,我笑着说:“傅启华,早知道你这么孤单,我刚才就不该把秦晚照送去医院。她不能下去陪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也别担心,她那样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老了眼花,把我都认成你了,还在那跟我编生死契阔的苦情戏。笑话,你们相爱,就能随便伤害别人吗?”

“你们就当我傻好糊弄,欺负我小不认识字,那个‘爱’字我是知道的。她就是故意把字写得曲里拐弯的。人家是抄信,我是画信。一笔一划罩着她笔迹把五页的信全画下来,不认识字也不敢问妈妈,就去找人翻译,最后人家都知道了。”

“我也够傻的,还想瞒着妈妈挽回你们的关系。其实她早知道了,还不戳穿我跟着装傻。她怎么不知道呢?连外人都早知道。人家都说你在外面有女人,是为了上位才娶的我妈。我开始还不信,和人解释。人家怎么都不愿和我玩,像赶苍蝇一样轰我走。”

“那些难听的话,他们还不是从父母口中学来的。原来我痛不欲生的事,搁人家那里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不是排斥,根本就是厌恶。他们把那当大新闻到处宣传,还故意整我。”

“我最讨厌玩那个球球弹起的游戏,人故意拿篮球罩我脸上砸,砸得一个黑印子,一下就流鼻血了,我倒在地上哭,他们却在笑我活该。”

“我可不是活该吗?从小就没出息,特爱哭,人家烦我,我还腆着脸凑过去说‘你们带我一个玩好不好’,他们笑话我,让我滚。我都哭了,他们还围着圈唱‘娇气包爱小猫,小猫不爱娇气包’。我最讨厌猫!像讨厌你一样讨厌猫!”

“谁敢骂我我就打谁!砖块打得他们头破血流!他们被人打了,有爸妈护着。我呢?我被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他们爸妈找到家里,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你坐过牢,说我是杂种,迟早要进局子。你又在哪里?”

“你就知道我放学回家晚了打我。我回家干什么?看你和妈妈吵架吗?那算什么家?!我肚子再饿都一个人背着书包在外面溜达。我不知道小女孩晚上不回家危险吗?我敢告诉你们原因吗?我说了有用吗?只得第二天继续晚回家,继续挨打。”

“我这过的什么童年?一滴滴快乐都没有。没人和我玩,我就拿着小树枝在地上画小人,两个小人演戏,自己和自己说话。你以为我爱画画,让我学美术,其实我根本就不爱画画!”

“我就是故意不回家,故意在外面鬼混。我就是故意和你对着干!”

模糊的视野中,墓碑相片上的他隔着一层玻璃对我微笑,我用手敲了敲那层玻璃,很凉:“你怎么不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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