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吴山点点愁

沐修槿挑挑眉毛:“那你日后可千万别说你是我的丫鬟,我怕你连累得我也嫁不出去。”

“小姐!”绿影气急败坏地跺脚,“你再这样讲,奴婢可就要真生气了。”

沐俢槿气定神闲地又给自己斟了杯茶:“生气?好呀,那你就生个气给我瞧瞧,也好让我好好观察一番,看看咱们绿影姑娘生起气来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小姐!奴婢再也不理你了。”绿影嘟着嘴背过身去,“你就知道我与二小姐说不过你,整日地拿我们俩个寻开心。”

“谁叫你们两个不自量力呢?”

绿影冲自家小姐吐吐舌头,拿起一块云片糕:“小姐,你说这燕王殿下还真是命大啊。”

沐俢槿听到“燕王殿下”这四个字后,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燕王殿下怎么了?你这又是听了谁嚼舌根的话?”

“怎么能说是嚼舌根呀,我是听侯爷与管家谈话时提到的。”绿影凑近沐俢槿,“侯爷跟管家说,年轻人身体就是好,不论是受了多重的伤也容易痊愈。燕王殿下那日遇刺后,被抬到宫里时只剩了一口气,这还不出一个月,身上的伤便快要痊愈了,就是精神还是没有大好。不过也对,好好的一个人整日地在宫里闷着,精神能好才怪呢。”

“精神不大好?”沐俢槿满脸担忧地皱皱眉,心中的火气又升了起来,“宫里那么些太医都是吃白食的吗?!年年高官厚禄地供着他们,没想到连个病也调理不好J上与太后娘娘为何不拿他们治罪?”

“小姐……您……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呀?”绿影看着恼火冲天的沐俢槿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燕王殿下与您究竟有何渊源?竟能让您因为他的病,而对太医们生这么大的气。”

沐俢槿一愣,发觉自己情绪太过外泄,险些便无法收场了。连忙收敛情绪,向绿影温柔一笑解释道:“我能与他有什么关系?若真是要追究起来,不过是表兄与表妹罢了。方才只是因为觉得那群尸位素餐的太医太过无用,食君之禄却不知忠君之事才发的火,与燕王殿下的伤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哦,原是这样,奴婢知道了。”绿影呆呆地点点头,可在她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告诉她,燕王殿下与自家小姐的关系并不是小姐说的这样简单,他们之间并不是单纯的表兄妹,而是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羁绊与孽债。

“扣扣”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沐俢槿与绿影对视一眼,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身份隐秘,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府中之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平日里只有沐佑柠会在晚上来舜华苑,可是沐佑柠从来都是直接推门而入,从没有敲门的习惯。

沐俢槿虽心下疑惑,可她深知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便向绿影使了个眼色。绿影会意,快步走到门边,高声问道:“谁呀,这么晚了,我家小姐都快睡了。”

“是我。”门外忽然传来了沐侯爷的声音。这还真是稀客,只是不知这么晚了,沐侯爷亲自来他从不涉足的舜华苑究竟所谓何事呢?

绿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沐俢槿点头示意后,高声回答着:“知道了,侯爷稍等片刻,奴婢就来开门。”伸手拉开了门栓,将沐侯爷请进了屋。

沐侯爷负手进到屋中,借着明明灭灭的烛火与幽暗的夜光将屋子环视一圈,对走到自己面前向自己行了个礼的女儿说道:“这屋子你住着可还算满意?”

沐俢槿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距离她回到北燕住进这舜华苑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可父亲却今日才来问候自己住得舒不舒心,相较于对妹妹的关怀,再看看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亲疏远近还真是一句话便暴露得一清二楚。

心中虽然不屑,嘴上却佯装乖巧:“女儿多谢父亲挂怀,这舜华苑一切都好,只是这阮烟罗与满屋子的檀香木家具终究是太过奢靡了些,总觉得十分不妥。”

“这是你该得的。”沐侯爷拂起衣襟坐到外屋的榻上,看了立在一边的绿影一眼,绿影知道侯爷这是有机密之事要与自家小姐谈,便立刻知趣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沐侯爷等绿影退出去后,才又接着说道,“如今你虽是回到了家中,可你在黑齿族终究也是一国公主。家里人也不能让你太过受委屈不是,吃穿用度不能比在黑齿国落差太大。这屋子布置得较着京中其他官宦人家女儿的闺房确是奢华了些,可若是与一国公主的待遇相比也不过如此。不过,你能觉得这屋子太过华贵富丽倒是极好的,做人确是不应太过奢靡张扬,尤其是处在咱们这种地位的。古人云:‘成由俭,败由奢’,这道理应时刻记得。”

沐俢槿为父亲斟了杯茶:“父亲教训的是,女儿日后一定谨记父亲教诲,只是不知父亲今日这么晚到访,可是有何要事要同女儿交代?”

沐侯爷呷了口茶:“可说呢,你若是不提,我倒差点忘了。为父今日来找你,是因为太后娘娘的懿旨。”

“太后娘娘?”沐修槿微微一怔,太后娘娘与自己不过是有着一面之缘,怎会有旨意降下?莫非,太后娘娘也同意沐侯爷的李代桃僵之计?!若真是若此,往后的事可就难办了。这样想着,沐修槿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

“是呀,没想到你与太后娘娘竟如此投缘,娘娘竟点名叫你去宫中陪她去过端阳节。”沐侯爷得意一笑,“看来太后娘娘真是喜欢你喜欢得紧啊。”

“叫女儿去宫中过端阳?难道不应该是柠儿吗?”沐俢槿心下起疑,“父亲可是确定?真的是女儿?”

沐侯爷点点头:“确实是你,不是柠儿。这是今日下了早朝后,太后娘娘亲口对为父吩咐的。看来娘娘是喜欢你这恬静的性子,柠儿虽然活泼,可终究是太过闹腾了。”

因为猜不透太后娘娘的意思,沐修槿只能先应下来:“女儿全听父亲安排,这便叫绿影收拾行装,明儿个一早便备车进宫。”

“不,不是明儿个早上,而是今晚。”

“今晚?”沐俢槿一愣,“父亲,是不是赶得太过仓促了?”

沐侯爷叹了口气,起身拍拍女儿的肩膀:“为父也觉得时间太过仓促,可这就是娘娘的原话,要你务必在今日进宫。”

听了父亲这样讲,沐俢槿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她向父亲福了福身,乖巧道:“是,那女儿这便唤绿影来收拾行装,准备进宫。”

绿影坐在疾驰在街道上的马车中,身子随着马车上下颠簸。她扶住车窗,伸手掀开马车上缀着流苏的缂丝帘子探出头来,借着引路的侍从手中的灯笼看了会儿道路两边不停向后飞逝的景色后,深深地打了个呵欠,把头又伸了回来:“小姐,太后娘娘可真是奇怪,为何非要你这大晚上的赶去宫里呢,明儿一早再去不行吗?再怎么要紧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晚上的时间啊。”

沐俢槿把被绿影弄乱的车帘掖好,厚厚的帘子将不断钻进车内的冷风彻底地挡在了外面。她回头看了一眼困得呵欠连连的绿影:“太后娘娘的意思岂是你我可以妄加揣测的?日后到了宫中,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可是要改改。”

绿影吐吐舌头:“奴婢知道了,以后奴婢只在小姐面前说话,与旁人便能免就免了。奴婢会时刻记着少说多听,三缄其口。”

“你能这样做便是极好的,绿影你要时刻记着,进了宫后,你便不只是你自己了,而是代表着柠儿,代表着太后娘娘,乃至整个沐氏。以后不论是说话做事,还是日常起居,你时刻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因为说不定何时便会有什么居心叵测之人,紧抓着你的一点小纰漏大做文章,想要接机扳倒沐氏。毕竟沐氏在这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待了太久,久到有太多的人想要取而代之了。”

“是,小姐,奴婢记着了。”绿影信誓旦旦地回答,“奴婢绝不会为为太后娘娘抹黑,为沐氏抹黑。”

沐俢槿点点头,掀开不断被风撩起的车窗帘,望着寒阙天那灯火通明的朱红色宫门,轻声说道:“到了。”

沐修槿话音刚落,厚重的宫门便立刻发出一阵低声的呕哑,缓缓打开了那条通往北燕权利巅峰之地的车道。举着灯笼的人马向着寒阙天深处继续前进,马蹄车轮隆隆过后,只在那宫门前的青石板路上留下了一阵的喑哑。

沐俢槿回头望着越来越小的宫门,闭上眼睛:“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绿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您说的好像自己是个离开情郎入宫选秀的官女子一般似的。”

沐俢槿拿起案几上的铜镜,就着幽暗的烛光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自己的妆容:“有区别吗?只要进了这道宫门,不论你是官女子还是宫人,也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动,只要你在这里,终究都会被卷入这波诡云谲的内廷争斗之中。永无宁日,至死方休。在这里,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是吗……”绿影喃喃地念了一句,也不只是害怕还是觉得冷,抱着膀子暗暗地打了个哆嗦。

如今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终有一日竟会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亲身参与到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争当中。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变得如此心如铁石,阳奉阴违。从一个随波逐流的小丫鬟,慢慢浸淫成了成为了一个手段毒辣深宫怨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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