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野狗
傅云庄死了。
顾繁衣顿时觉得自己捋了半天的东西宛如狗屁，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贻千年，这“祸害”却“早早”就死了！
莫非是徐夫人？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将傅云庄杀了？不，徐夫人虽说脾气暴烈专横，但却从来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傅云庄有太后撑腰，她怕不敢轻易动手。
“落水而亡。”
靖河岸边，天刚蒙蒙亮便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人。
人群中闹哄哄的，这段河道已经被封，不准通行，幸好此时天色尚早，通行的船只原本也只不过三五只，影响不大。河道里现下只得两艘小木船，上面各有两名挽起裤腿衣袖的瘦高男人，撑着长竿仔细盯着水面，水里不时冒出颗头来，是打捞的人冒上来换气。
河道边上，官兵拉了围栏遮挡，可凑热闹是许多人的天性，围了乌压压一群人。
人群中议论纷纷，对于这事主却几乎没什么疑问，毕竟旁边的马车已经表明了事主的身份，傅家的家仆在岸边耷拉着脑袋，一张脸皱成一团，紧紧盯着河面的动静。
“哟——有了有了……捞上来了！”
“真是傅大夫啊？”
“这还有假？没看见他家的马车吗？”
“怎么回事？他岳丈不是才死？他们家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比如厉鬼邪祟之类的？”
“天都亮了，你少吓人！谁知道怎么回事？这不是才捞起来吗？呀……泡成这个样子了……”
人群中时有叹惜之语，捞尸的船工将傅云庄的尸体载到岸边，京兆府衙的官兵迅速将他收敛运走了，拥挤的人潮渐渐退去，等天光大亮的时候，京中又是一片风平浪静。
“老爷在宫里喝了点酒，可能是喝多了……就想下来走走，河边凉快……”傅家的车夫如是说，他是第一证人，嫌疑最大。
“失足跌落？”钟世贞拧着眉问道，铁皮箱子里死的鳏夫都没查明白，又死了个人，还是颇有几分名气的傅云庄，钟世贞眉心发疼，觉得自己离顾廷尉也不远了。
“不不不……老爷他是为了躲狗……一只野狗……我家老爷的跛脚就是小时候被野狗咬出来的……”
傅云庄是宜州傅家的公子哥儿，按理来说，长辈和家仆都不会让他接触到野狗，可每个人能平安长大都不容易。
“老爷小时候……调皮，跑到山里被咬伤的……”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一朝被狗咬，也是一样的效果，任谁也不能见了疯狂追逐的野狗动也不动地等着被攻击。
“小的……没来得及，等我赶过去的时候，老爷就掉下去了，老爷打小就跛脚，根本不会水，小的下河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小的……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人饶命……”
事实清楚，脉络清晰，这傅家的车夫跟傅云庄没有过节，故意将他推入河中的可能性不大，傅云庄出事，只怕宜州的傅老爷不会给他好看，车夫诚惶诚恐地磕着头，钟世贞吩咐将他暂行看押起来。
傅云庄的身上没有伤口，没有勒痕，没有中毒迹象，真是被淹死的。
靖河河道宽阔，掉下去后若是遇上激流，将人或东西裹挟着打个转儿，的确不太好捞起来，以至于傅云庄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得极其可怖了。
城内的河段是较为平缓的，可天生造物的东西却不跟人讲道理，偶尔奔来的急流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现，故而京兆府衙每年为了防止有人落入河中，专门组了一队人马负责搜救，只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倒霉的，神仙也救不回来。
靖河河道关乎整个灵州的水运昌隆，不可能因为有人落水便会关停，官府除了加高了沿岸的栅栏之外，别的便交给京兆府衙的官兵对百姓耳提面命了。
只是河道要运转，码头上却是无法设置高大栅栏的，免不了有意外发生，傅云庄为了躲那野狗，大约又因为醉酒，才落到这样的下场。
没过多久，京兆府衙里出现了七八条野狗，都是在傅云庄落水的地点附近找出来的，官府每年都会捕杀野狗，今年才刚刚开始，便有多事之秋的征兆，钟世贞大手一挥，提早开始捕杀。\0
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哀其不幸，特意请宝仁寺的高僧前来给他诵经超度，这一来，京中又是一片哗然，不过月余的光景，已经死了不少人，都道是多事之秋，诸君勉力珍惜眼前。
顾雪怀那头却有了意外的变化，她原本在顾家休养，可傅云庄溺亡之后，她作为主母至少要露个面，将他的尸首接回傅家去，只是当她看见傅云庄的尸身时，却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旁人都道她疯了，可徐夫人却觉心中安慰，她看上去似乎清醒了一些，没有抱着傅云庄的棺材大喊大叫，唤她的名字，她也知道回应，虽表情苦涩，但徐夫人了解自己的女儿，见她略有好转，心中不免难掩欣喜，这让外人看了去，都觉得这家子人因为接连的打击，已经半疯了，没一个正常的。
又过了半个月，京城中的流言蜚语渐渐堕于烟尘，人的忘性很大，过不多久，谈论这些事情的热情便大大消减，只是偶尔有布谈起傅家医馆的大夫，都是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样，然后就转投到别的医馆。
傅云庄不在了，傅家的医馆自然没了吸引力，顾雪怀也不管，医馆中别的大夫便逐渐换了地方，愈发萧条，所谓人走茶凉便是如此。
远在宜州的傅老爷派了人来收拾残局，别的都好说，只是顾雪怀却不愿去宜州，左右如今没了孩子，傅家也不强求，将京中残局收拾一番之后，拜别顾雪怀便从京中撤出了。
顾雪怀如今住在顾府，每日深居简出，跟从前大相径庭，脾性更是收敛了不少，安安静静的，顾繁衣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当顾雪怀客气恭敬地唤她一声姐姐的时候，顾繁衣更是被吓得不轻，只是幸好，她恢复了清明，不似之前癫狂。
“夫人可还满意？”黑暗中有人发问。
徐夫人瞥了瞥黑暗中的人影，将手中预先准备好的袋子递过去，黑影掂了掂分量，又无声无息地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