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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1)

四十一回刘子如痛骂刘福田,金九继遗志建新军。

枯木逢春梦诉幽情,好松鹤铁笔判荣辱。

刘子如所率战地服务团抵达武汉时,南京已经失守,服务团的其他成员分赴各地医院慰问伤员,刘子如来到万国医院晋谒刘湘,刘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刘子如坐于床前问候说:

“埔公贵体安康否?”

“老先生真是老当益壮,我的病也是老毛病了,可能连神仙也挽不回来了。”

“埔公!我们从重庆而来,沿途所见,颇为感触,我川军在沿着长江往外送,而中央军则沿长江往内送,这岂不是老蒋的奸计吗?”

“哎!我川军这么多年来老打内战,实在是对不起国人,面子也过不去,凡是只要是一碗水端平,我刘埔公就死而不冤。老先生所说这些,何止也!凡是我地方军的失败皆受处罚,他老蒋把大半个中国都丢了,何处罚他,山东韩主席也被他给枪毙了,这还不算,我军到达抗日前线,中央一不补给川军弹药装备,二不协同作战,甚至从十八师孙元良,八十七师宋希濂部,都不与我军作战,竟自打开了缺口,纵容日寇进击我军,雨花台一场恶战,我军整团整师被歼,尸横遍野,血染长江!遍地伤残川军,又得不得医护,纷纷流落他乡……言之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呀!”刘子如听罢,不由紧紧皱着眉头,气愤地说:“这个世道,理在何处?情又在何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敌当前,中央若没有抗日的强有力之措施,国人自当团结奋起,共御强寇,川军千里迢迢出川抗日,这又理缺何条?情欠那件呀?”

刘湘听罢竟想起床,护士们急制止说:

“埔公!不可起床!”刘子如见到这个场面,异常感慨,只好告辞说:“埔公!身体保重啊!全川人民还盼着您凯旋而归呢!”

“老先生!此去何方?”

“我们将分队行动,一队将赴渐江刘建绪部,一队由子如率领将到江西的景德镇,安徽太平、青阳、繁昌、铜陵、大通、贵池等地,即二十三军唐式尊所在防区。”

“老先生可去国际红十字会领药!”二人握手告别。子如回到驻地,于是兵分二路出发,刘子如率队到达第三战区,唐式尊亲自到城外迎接老先生,队员们将各样药品、衣被亲自送到战士们的手上,唐将军见刘子如精神矍铄,谈吐不凡,说:“老先生乃真神人也,花甲之年,能析敌情,先生何不留于军中参议,学生朝夕相处,便于策划战事。”

“唐司令有所不知,老夫有一义子,嗜赌成瘾,荡尽家产,美方胜家公司老板,已来电多次促我,本想以死报国,而今之下只有回渝,将军见谅,实属无奈。”

刘子如告别唐将军,单枪匹马回渝,经过三年多的时间,只吃一碗饭,未受公家之分文,战地服务团圆满完成了慰劳任务。在吉安,全体团员在吉安战干团受训六个月之后,分配到各师旅做政治工作。

原来刘子如在赴前线之前,把他在重庆所经营或与同仁合伙经营的公司,均交与养子刘福田经营,刘福田本属孤儿,是刘子如一手抚养成人,才进门的时候,可怜巴巴,凄凄惨惨,本想望他接班、养老,将他的事业发扬光大,那晓得,人心隔肚皮,便显了本性,真是吃屎狗断不了那条路,刘福田趁老子不在,大肆挥霍,嗜赌成瘾,再者又有几个女人见他挥霍甚豪,晓得他一定是个阔老,便尽心机巴结他,千方百计骗他钱用,二三年间不仅将其父在重庆的财产输得精光,败家子弟,用金如粪,而且负债累累,甚至动用了美商胜家公司的外汇,美方提出抗议,要子如:“立即返川处理债务。”

刘子如只得离开前钱,离开自己的队员,于民国三十年一月回到重庆,自己的家,刘福田见老子回来,吓了一跳,乖乖地站在那里,不敢吱一声,把头垂得低低的,无言以对,刘子如骂道:

“福田!你来的时候几岁?”

“爸爸!七岁!”

“这十几年我对你如何?”

“爸爸!你对我视如已出,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永世难忘!”

“那你又为何烂嫖烂赌,荡尽家产!”

“爸爸!都怪那些婊子一哄二骗,儿子又立脚不稳!实属无知无识。”

“败家之子!孽畜!十几年前,你来的时候,可曾记得:身穿破衣,黄皮寡瘦,死去的父母尸骨未寒,便来到我家,而今你腰不到台了,气死我也!滚出去!”

“啊!爸爸!我错了,你千万不要赶我走!”

说罢,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下,求饶,刘子如已是怒不可遏,唾骂不已道:

“来人!去《大公报》上登个申明,表白老夫从今往后与刘福田断绝收养与父子关系。”

“爸爸……”

刘子如已是怒容满面,铁了心,将刘福田扫地出门,归还了所有债务。此时子如,深感自己年逾古稀,身体衰弱,已不能再从事经营与社会活动,于是收拾残局,与夫人告老回乡。

在綦江,金九手扶着身体瀛弱李东宁上了石佛岗,全九说:

“李老!我们顺着小路上到山的绝顶处!”

“好!”

二人牵着手,上了石佛岗山顶,全九与李东宁站在一块暴突的岩石上,他俩极目远眺着从深谷中奔腾怒泻而去的江水,满头的白丝在风中飘动,一股股河风吹来,扎在西裤里的白绸衬衫被风吹得悉悉直响,河水像一条碧蓝的翡翠从城边流过。江山如画:但见卷翠激玉,宛转流波,山鹃盛开,映碧流丹,江中白帆点点,来往穿棱,城中民房青烟缕缕点缀在山水之间,确有一番诗情画意,真是:舡梭织峰翠,山轴卷溪绡。

那一轮红日,沉沉的傍着山头下去了。真是夕日已坠,落日沉渊,水光一片,晃漾不定,皓魄继辉,万籁俱收,一碧如洗,濯骨玉壶,东宁语重心长,言辞唏虚地说:

“金九兄弟啊,你看那红日已经西去,万物将要重生,我等独蹑万山之巅,径穷路绝,迥然尘世之表,不啻霄壤也,虽山精怪兽群而狎我,亦不足为惧也。当今世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大哥!吾等转盼已二十年矣。人寿几何?江山如昨,能不令人秉烛之思耶!”

“兄弟!日本的现在极其猖狂,说明已是强驽之末,不日将亡,赶快行动吧!建立一支我们自己的军队,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

“大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我无日不是在锥心滴血呀!”

二人促膝谈心直至天黑已尽才缓缓地下了山,李东宁已七十二岁,身体极度虚弱,回到临江街家中,风吹于脑,便倒于床上,华仆为他请来中医曹占元,曹占元饱读诗书,从小拜名医代西城为师,熟读《难经》、《金匮》、《医宗金签》等,日积月累自编《诸疴明镜》,其术尤善内科,占元号了李东宁的脉,脸色沉重出来对华仆说道

“李先生病已沉疴,再者年岁已高,学生实在无力回天,不如及早准备后事,学生告辞!”

说完匆匆离去,华仆不敢怠慢,急忙通知金九,金九带着三台庄,上升街所有韩国人赶到床前,李东宁已是气息炎炎,众人问候:

“李先生,李先生……”

李东宁微微睁开了眼睛,手拉着金九,后面站着李始荣,李青天,李范爽,蔡元凯,黄学奎,李雄,公震月,李复元。这些都是大韩民国的精英,李东宁看见了他们,犹如看见了韩国的希望,断续竭力地说:

“兄弟们!我大韩民国临时政府自成立以来,一直争吵不断,时至今日,一无所成,兄弟们务必以民族为至高无上的伟大事业,放弃个人思想吧!尽快建立起大韩民国的军队,向日本帝国主义宣战!”

“李先生!李先生!……”

李东宁鼻子一歪,眼睛凝视着遥远的东方而死,金九痛哭流涕,其余人等捶胸顿足,嚎号大哭,在金九的主持下,其遗体草草葬于石佛岗。

李东宁去世后,金九被众人选为韩国临时政府主席,组成第十五届韩国临时政府,金九便穿梭于重庆政府各部门,蒋委员长最后同意帮助组建光复军。

那是一九四0年九月十七日上午,李子坝,嘉陵江宾馆四周森严壁垒,这是光复军成立的日子,此时此刻,金九心中格外激动,中国国民党派出冯玉祥,于佑任,孙科,何应钦,孔祥熙,戴雨农等国民党军政要员出席,中国共党则派周恩来,董必武出席大会,以及还有社会知名人士陶行知先生。何应钦将军首先致词说:

“现在我宣布,韩国光复成立大会现在开始,请金九主席讲话。”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金九走向讲台,向台下的与会人员躹躬三下,他彬彬有理地从袋里拿出稿子,念道:

“冯委员长,何部长,孔部长,于先生,孔先生,以及周先生,董先生,陶先生,以及在座各位,现在我代表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宣布:韩国光复军正式成立。”

台下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台上金九与台下韩国临时政府官员们都激动得流下了眼泪,金九继续说:

“非常感谢中国政府特许韩国光复军在中国的国土上成立并进行训练,非常感谢中国政府对韩国临时政府的所有支援,我发誓:韩国光复军将与所有反抗日军侵略的军队并肩战斗,共同杀敌,以光复我们伟大的祖国,我宣布:大韩民国正式对日宣战!”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掌声,金九摘下眼镜,擦干上面泪水,继续说:

“现在我宣布韩国光复军干部任命,总司令:李青天。”

李青天站了起来,向与会的来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敬。

“副总参谋长:李范爽。”

李范爽站了起来向与会的来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敬礼;

“高级副官黄学奎。参谋余学奎,李雄,公震月,李复元。”

五人赶紧站了起来,向与会的来宾敬礼,接着刘峙将军代表中国政府讲话:

“各位来宾,金九先生,我首先代表中国政府及蒋委员长对大韩民国光复军的成立表示祝贺。”

各位来宾鼓掌,金九带着韩国高深深地向各位躹躬,刘将军继续说:

“现在我宣布蒋委员长的决定,经蒋委员长与金九先生反复商议,达成共识如下:

一、韩国光复军以光复自己的祖国为目的,在中国境内城配合中国抗日军队参加抗日作战。

二、光复军在中国境内训练招募时,经双方协商,由中国方面予以必要的协助和便利。

三、光复军在中国境内之作战行动,受中国最高统帅部指挥。

四、关于韩国光复军之接洽事项,由韩国临时政府与中国政府军事委员会所派代表协商之。

五、光复军所需军费,经协商后以借款形式由中国政府交与韩国临时政府,光复军之经常费用按照中国军队现行之规定,由中国国事委员会按月拨发交韩国临时政府。

六、在中国各战场俘虏收容的所有韩国籍俘虏,经教育感化后交给韩国临时政府。”

刘将军讲完了话,与金九握手,走下讲台,金九今天多年的满面愁容此时终于喜笑颜开,光复军总司令李青天,走上讲台向刘将军敬礼,然后紧紧地拥抱刘将军,说:

“冯副委员长!各位来宾!非常感谢中国政府和人民对我大韩民国的大力扶持,我可以说没有中国人民无私援助与大力扶持,就没有我们的今天。现在大韩民国光复军从无到有,已经发展到了一千多人,他们已经同中国军队一起,在辽阔的抗日战场上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几天前,光复军总部已经派遗三十多名军事干部去了西安,与正在接受训练的光复军军务部长曹成焕等人汇合,正式组建光复军军务支队,李俊植担任第一支队长,绥远地区也已建立起第二支队,由金学奎为支队长,山西地区已建立第三支队,由高云起为支队长,山东地区原韩国战地工作队也改编为光复军第五支队,罗白焕为支队长,此外美国军事专家萨森特博士也已在西安与光复军第二支队李范爽队长合作训练军队,威姆斯中尉已经在安徽阜阳同光复军第三支队长余学奎合作训练战士,受训练的光复军战士各种军事技能培训合格后,或者派到中国各个战场,或者秘密潜回朝鲜半岛,承担侦察,破坏,丛林打游击等各种任务。”

话一讲完,会场上再次煤电发热烈掌声,散会后,董必武,周恩来握住金九的手说:

“金先生,我八路军,新四军凡俘虏的韩国籍士兵,经教育感化后,将尽快交给你们,请金九先生放心。”

“谢谢!”

金九先生满面春风地紧握各位军政大员一一告别。

枫叶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綦江城内的下江人还在日渐增多。淑华一早起来,想起前几天与廖小姐的争吵,就气得发昏,心中寻思:

“你才进门几日,就题名道姓叫我让开,我即使是你里手里使的人也怎的?你未来时,我和他同床共枕,如糖瓣蜜,如胶似漆,房中事那些儿不打我手里过,自从你来了,把我的蜜罐儿也打碎了,把我的姻缘也折散了,撵我到这明间,冷清清支板登打官铺,再不得尝他那件东西如今甚么滋味了,我的苦也没处申诉。”

无可奈何只好把熟睡的帮共叫醒,拉着他的小手亲切地说:

“大妈带你到观音阁去烧香。”

“要得!”小家伙最是贪玩,赶紧爬起,自己穿上衣服,洗漱完毕,吃了早饭,霍寿泉、何母问:“到那里去了呢?”“观音阁!”“那里的下江人特别多哟!慎防扒二哈!”

“我带着他!”

“淑华呀.号虫儿,尚且得过且过,一生愁到老,百年无快活,去去也好!散散心。”何母语重心肠地说,淑华手拉着蹦蹦跳跳的小帮共出了门,帮共临出门特地在裤包里放了几个铜角子,出了城门,那古老巍峨的城墙上,成群结对的下江人在上面徘徊,手扶着城堞纵目向綦河下游方向眺望。可是关山万重,云雾缭绕,何处是自己的故乡?前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坏,谣言也很多,靠停在城门口过夜的汽车,载回了许多伤兵,更证实前方吃了败仗,节节失利,近来不单运回伤病员,连开赴前线抗战的军队也往四川回运,重新构建防线,胆小而又有钱的下江人,也开始向重庆、成都方向疏散,看来等待胜利,及早回家的希望更加渺茫了。二母子来到观音阁,只见青松郁郁,翠柏森森。金钉朱户,玉桥低影轩官,碧瓦雕檐,绣莫高悬宝榄,七间大殿,中悬敕额金书,两院长廊,彩画天师神将,三天门外,离娄与师旷狰狞,左右阶前,白虎与青龙猛勇,八宝殿前,侍立是长生玉女,九龙床上,坐着个不坏金身,金钟撞处,三千世界尽皈依,玉馨鸣时,万象森罗皆拱极,朝天阁上,天风吹下步虚声,演法坛中,夜月常闻仙佩响,自此便为真紫府,更于何处觅篷莱,流星门左右朱红牌上大写:黄道天开,祥启九天之阆阖。迓金舆翠盖以延思,玄坛日丽。光临万圣之幡幢,诵宝鉴瑶章而禅化。先天立极,仰大道之巍峨,庸申至悃。吴帝尊居,鉴清俢之翼翼,上报洪恩。

观音阁香火旺盛,氤氲雾气,门前人山人海,殿宇雄伟,河水流过殿前,整个观音阁依山而建,明代罗文蔚有寺赞曰:

观音盈盈在,千秋古刹明。

旁山开殿阁,流水绕檐楹。

地僻门常开,庭幽早易生。

夜阑啼蟋蟀,助我读书声。一《游观音阁》

进入大院,观音金殿上朱红牌匾,金书“观音阁”三个字,淑华进入宫内,瞻礼观音菩萨金身怎身模样呢?但见: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蓝田玉带拽长裙,白玉圭璋擎彩袖,脸如莲萼,天然眉目映云髻,唇似金朱,自在规模瑞雪体,犹如王母宴瑶池,却似嫦娥离月殿,正大侧容描不就,威严形象画难成。

章淑华本是来找好松鹤算命的,秋莲和罗芳都说好松鹤算命准。母子走进观音阁,只见观音菩萨端坐莲花座上,慈祥微笑,童子手捧神水瓶,帮共说:“大妈!这回求哈子呢?”“求菩萨保佑全家身体健康,保佑你亲妈在阴间幸福安康。”“要得嘛!”

帮共毕竟小娃儿家,点起香,见菩萨,磕头,心中却想着外面的热闹,装模作样的做完说:“大妈!我求完了,我要出去耍了!”

“去吗!但不要走远了,就在门口,我好找你,”

“要得!”帮共飞也是般地跑了出去,淑华心里也巴不得他离开一会。

自从仁帆回来后,淑华每月吃斋三次,逢七拜斗,早已随母信佛。她先焚香,整衣肃穆,向案桌上满炉注香,望佛深深礼拜,口中默默祝道:“小女淑华,作配霍氏,奈何夫主留恋烟花,小女日夜忧心,恐无所托,是以发心,每夜于星月之下,祝赞三光,佛主保佑,今日要保佑儿夫,早早回心,弃却繁华,齐心家事,男耕女织,早见嗣息,夫妻恩爱,以为终身之计,乃小女之夙愿也,望我主开恩!”祝毕,失声痛哭,真是:一庭香雾满庭芳,青梅竹马真夫妻。

拜天诉尽衷肠事,无限惆怅独自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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