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2)
却说蒲河场边有一孝子河自贵州流来,再流向三溪汇合綦江。上、下游木船航行到蒲河,即为乱石鳞峋的鲁峡洞所阻,上游南川,桐榟的桃子凼,天桥乡一带自磨石嘴边,经胡家咀,王家坝,直至吊崖咀二十余里间,早在抗战前,已有大小煤窑四、五十家,煤从煤洞中挖出,由力夫们背上翻梁子山至蒲河的杨柳湾,大建塘过称上船,另一支路自腰子口的东林寺起,经丛林沟山脉的三层坝,砚石台至猪漕湾一带二十余华里间也有四、五家煤商,这个产区所产煤碳,由力夫运到万盛三元桥河边,再由木船至蒲河鲁峡洞,再由力夫运到场下过称外运,因为此时正值抗战,各钢厂急需作炼钢燃料,至此各商家生商兴隆,这蒲河场的杨柳湾,大建塘一带沿河滩堆集如山的煤碳。其中最大的当数东林公司,其老板为刘泗英,刘泗英为吴佩孚的参谋长,与夏奠言同为青年党创办领导人之一,公司在万盛场东林寺,后来教育部长朱家骅的侄儿朱伯涛又增资十万元入股。小中号的如力源公司,由东苏人帅之伟,集十万元组建,竟成公司李林,协昌公司由霍书舫,霍晋黎,陈绍章合伙,新昌公司等等,冷师爷都向他们下了请誎。
那天也不知何人透了风,唱三街领着大大小小的徒弟徒孙早早地赶到恒昌裕大门口,那二娃子一打开门,一股股汗臭味扑鼻而来,唱三街还坐门旁,一手拉开裤腰捉虱子,捉着一个虱子,赶紧往嘴里送,啪的一声用门牙咬死,二娃子火了骂道:
“唱三街!格老子也太过分狠了噻?”
“二娃子!俗话说:燕子不进愁门,耗子不打空仓,老板今天有喜事,好歹也要舍点!”
“都给老子滚,不然老子枪子不认人。”
说着说二娃子居然掏出了手枪,淑华从里屋出来,喊道:
“二娃子!住手!”
“太太!”
“菩萨!”
“二娃子到厨房去拿点吃的!”
“这么多人?”
“叫王师傅抬一盆出来!”
二娃子极不情愿地收起了枪,叫王胖子抬了一盆饭来打发了才散去。临近半上午时分,谁知吴举宜带着陈翰屏来到,霍仁帆,冷作云,陈希龄,吴尧阶,周绍溪在大厅等候,霍仁帆说:
“吴先生!陈先生来得巧,今日正请煤帮到我这里一叙!”
“今日我正找你有事相叙!”
“请坐!”
几人分别坐于太师椅上喝着请茶,不一会东林公司刘泗英,朱伯涛,力源公司帅之伟,竟成公司李林,协昌公司霍书舫,霍晋黎,陈绍章,新昌公司钱子余,合中公司冯浩然等人也坐着滑杆来到恒昌裕,陈希龄等人招呼着,丫环来穿棱端茶端水,刘泗英笑眯眯地对陈翰屏问:
“陈先生博闻强记,你对现时战局如何展望呢?”
陈翰屏顿时精神抖擞起来,他最喜欢发表这方面的见解,翰屏三一年去重庆,被刘湘的特委会逮捕入狱,后经亲属以四百块大洋塞包福与霍仁帆的力保和本人向特委会表示了悔过,李松才放他出狱留任特委会编辑员,不久任开江县清共视导员,谁知特委员又将其调回审查,幸亏重庆联合中学校长郑献薇保释,自此又离开了二十一军,也脱离了共党,四处谋职,陈希龄走后,吴举宜特聘翰屏顶替希龄的职务,东原公司人事室主任。他侃侃而谈:
“各位!自今年以来,这世界大战发生根本性转变,先说欧洲战场,自墨索里尼战败,美国将在亚州开辟第二战场,将德国一举打败后,轴心国只剩下一个日本了,美国是经济大国,实力远比日本强大得多,再加她参战迟,实力没受多大损伤。”
吴举宜说:
“前几天我得到办事处打来电话,美国在日本长崎,广岛投下二颗原子弹,苏联出兵东北,寻找关东军决战!”
“啊!”
“你的意思是说战胜日本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是的!哎!你们今天问这个干啥子呢?”
“霍先生叫我们来,不是光喝酒的,虽然这几年我们找了几个子,可是始终把握不住时局,以至处处摔倒,霍先生的银行也想把款子给我们,可以陈先生下一步又该怎么走呢?”
陈翰屏也毫不谦让,活象一位政治家,他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略微思索一下,说:
“霍先生!吴先生!各位,这次世界大战欧美各国元气大伤,都要忙于恢复元气,无暇顾及他国,是我们发展实业的大好时机。”
刘泗英却不以为然地说:
“陈先生此话差也。我认为国内形势很难猜测,战胜了日本,委员长的威望会有一定的提高,美国的政府也有实力帮助他对付共党,他的政权短期内是可以巩固的。不过呢,共党这几年在北方发展壮大很快,他们巧妙地利用了民族感情,暂时不谈共产主义,以爱国主义作号召,甚至表面上服从委员长的领导,这可是**高明的地方,以此来换得人心,现在共党已被国民党养大了,比战前在江西苏区大不相同,未必会乖乖地听从委员长的发号施令,但是委员长对共党不会没有动作的,古人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局势一时半会也很难说呀!”
一席话如泼了一桶冰凉水,半响都沉默不语,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浓郁,刘泗英面部表露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我们原想抗战胜利后,可以一心办实业,但没有一个安定和平的社会环境,谈何容易啊!”
陈翰屏却十分有把握地说:
“各位!也用不着杞人忧天,我看内战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的。”
“什么缘故呢?”
“各位!难道不明白:我们国内的问题都多多少少受到国际因素影响。共党后面有苏联,国民党背后有美国,苏联与美国的战后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恢复,只要苏联和美国不愿打,国民党和共党便会打不起来,退一步说:就是打内战,国民党有几百万军队,加上美国装备,足可控制全局,共党短期内肯定成不了气候。”
“噢!”
大家的脸上有了笑容,都说言之有理马上振奋起来,霍仁帆盯着陈翰屏问:
“陈先生!你看这稳定的时期有多久?”
陈翰屏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显出智穷无路之态说:“至少十年!”
“好!有了十年大家就有前程!”
霍仁帆十分兴奋地说,众位点头称是,刘泗英第一个说:
“霍先生!那就贷给我七百万!”
“我也要五百万!”
“我也要四百万!”
……
一时间众位老板纷纷围陈希龄,冷作云,吴尧阶,周绍溪要款子,吴举宜也贷去一千万,县银行的剩余资金全部找到了下家。
到了晚上,罗泽闾,周振强同时接到上峰电报,罗泽闾睁大眼睛拿着电报来到营房,有的学生经过一天的操练,早已困倦,罗泽闾这下子有了中气说:“日寇投降!日寇投降!我们的抗战全面胜利了!”
同学们立即欢腾了起来,紧接着同学们的脚步声,狂欢声汇成一片,冲出营房。胜利的消息如长上了翅膀传遍了全城。
这时大街上已闹翻了天,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来往的奔跑声,整个县城都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中,人们从巷子里涌出,挥舞着手中的扇子,呼喊:“胜利啰!胜利啰!日本鬼子投降啰!”
孝们忘了一切,从家中奔出,光着脚,在热气尚未散尽的石板地上蹦跳欢笑……,沿街的酱油杂货店的大门,被买鞭炮的人猛打,老板唉声叹气地问:
“干啥子哟?”
“老板!老板,开门开门!”
老板开了门,同学们激动得用颤抖地声音说:“日寇投降啦!把火炮全部卖给我们!”
买火炮的人挤破了门,他们不用老板动手,也不问价格,将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往柜台里丢,象雪片般飞舞,有的跳上柜台,从货架上取下一盘盘鞭炮,然后抱在怀里钻出门去,老板慌了手脚,顾此失彼,呻唤道:
“啷格搞的哟!要打我的起发唷!喂!喂!我的坛子,慢点慢点!我的瓦缸呀!……”
谁也不理会老板的叫唤,招呼,瞬息之间鞭炮全被拿空了,操着各种口音的人都汇集在街上喧哗闹嚷,有的哭,有的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揭斯底里地嚎叫:“天那!俺终于盼到这一天哪!”
“阿拉欢喜焦关,依小日本嘎凶也有今朝!”
“俺们终于回家啰!”
下江人相互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有的甚至兴奋地晕倒在别人的怀里,周振强推窗远眺,对月而吟:
“八年了。
这八年是艰难的困苦的八年,
仇恨燃烧于胸膛的八年。
是英勇抗战,浴血战斗的八年
是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的八年,
现在,中国果然胜利了。
中华民族得到了解放。”
天上一轮明月斜挂空中,浮云被劲风吹散呈现出朗朗无云的苍穹,那清辉照耀着奔腾的江水,照耀着莾莾的群山。官兵,学生,街民等等的感情再也忍受不住了,即使夜深了,也不愿回家,城内城外燃起了堆堆熊火,明亮的火光,映红了山野,清爽的秋风飒然飘忽,那远远近近的欢呼声在空中荡漾,街上的人一直狂欢到天明,在家的人也没有合眼。举国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