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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2)

却说中峰乡那里群山茫茫,一山接着一山,山高林密,地势险要,中共特支书记向天培通知各地党员在中峰第八保李家培家开会,这是一家单家独户,四周古树参天,春天的农家有自然丰盛的蔬菜里来招待客人,老腊肉也是有的,大家边吃边聊,杨尘,张仿陶,曹曙中,陈希龄,张天天午见来了几个新面孔,很不习惯,也不敢问,向天培说:

“同志们!这位是何琦,贵州湄谭县人,老党员。”

“大家好!”

何琦长相清瘦,高个子,中山装。微笑着与大家打招呼:

“这位封思善,本县人,老党员,才从外地归来。”

“大家好!”

封思善也同大家点头打招呼,陈希龄说:

“这位是霍帮灿!这小子真不简单呀!他么爸叫出国留学,这不!他却在我的感召下非要来这里,并已入了党。”

只见他向大家点微笑说:

“大家好!”

张天午说:

“这是王汉民!”

“大家好!”

向天培环视一下说:“同志们!边吃边说,南方局已经同意津綦特支的人事认定,向天培任书记,杨尘任组织委员,张仿陶任宣传委员,曹曙中,张天午任统战委员。同意了我们筹建川黔边区津,綦,习游击根据地。”

“喔!太好了!”

“由于我们中峰地处川黔边区,津,綦,习三县交界处,适合于开展游击活动,四0年的黔南事变,即独山失守,上级党组织就指派渝南中学的李可风等人到中峰观察地形,并和上层人士研究过联合抗日,为开展游击战争作过准备,后因日军未继续进犯,才终止了游击计划,国民党反动派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假和平,真战争的画皮,我们必须全面调查这里的地形,武装,经济,粮食等情况,大力发展党的组织,为开展武装斗争,而打下基础,目前中峰地区只有国民党的一个区分部,情况相对比较单纯,区分部书记李西成,此人袍哥大爷,收租一百多石,头脑简单,几次接触,比较好应付,乡长龚治国在大革命时期混进过我。‘三、三一’惨案发和一后,在涪陵被捕变节,成了判徒,便当上涪陵清共委员会侦缉员,掌红吃黑,另有一人是乡民代表会主席程俊逸,当过盐商,是一个较为正派一点的人物,所以地方上的斗争,还是比较温和的。”

同志们边吃边听,李家培是一位忠厚诚实的农民,自己祖上留下了几亩田土,再采点野味,一家人勉勉强强过得去,他生怕大家吃不好,说:

“向先生!你只顾着说,来吃块闪闪。”

“老李!你也太客气了。”

陈希龄站了起来说:

“根据特支的部署,陈翰屏已经表示与我们配合,打入县参议会,我也进入县银行,对霍仁帆,吴举宜这样的人正作渐进的策反工作,张佐赋已经调往万县去了。”

“你继续潜伏,伺机作好统战工作,帮灿!听说你么爸是哥老会首领,你一定要找个机会作他的工作,把他争取到人民这一边来!对了,何琦同志你想办法在城里找个职业,他三十年代后就入了党,后因湄潭地下党组织遭到敌人的严重破坏,他只身外出找党,来到我县通过在綦江中学任教的老乡刘国镒的介绍才找到组织的。”

“书记!要说他也是穷人出身,没问题!”

“正好陈翰屏前几天给我讲过一件事,由吴荣逵,肖朝镛发起,邀约了志成中学,渝南中学等三十多人,在古南小学创办了《一一闻刊社》,社址设在城南路,吴荣逵任社长,肖朝镛编辑,正好的缺采编人员。”

“好呀!写作编审正是我的本行。”

何琦见自己的社会工作有了,心里特别高兴,会散了,大家分头散去,何琦与陈希龄,霍帮灿一道来到县城已是万家灯火,三人分手,处处街民吃夜宵了,二人便在街边的小店随便要了几个菜,简单地吃了饭,陈希龄引着何琦来到城南路,吴荣逵是个老师,正在那里与几个青年正在忙碌,看了陈希龄,便说:

“陈先生!媳!”

“吴老师!我给你找来一位人才,何琦,他可是鼎鼎有名的贵州文胆哟!”

“欢迎6迎!”

吴荣逵把二人请进屋中,坐下,吴荣逵说:

“《一、一闻》开初是由我们渝南中学的一群学生办起来的,我们在学校出过多次墙报,对办报有浓厚的兴趣,所以我们联络了校内外二十多名爱好文艺的同学,组织了一个学术团体,取名为一一读书会,一一就是寓意从一而起,大家对一些进步学者和民主人士甚为敬仰。比如说:郭沫若的着作,闻一多主办的《民主周刑》,储安平的《观察》等都是我们喜欢的诸物,也是我们经常谈论的话题,所以我主张取名《一一闻》,借以表达对闻一多的敬意。何先生来了,所有的工作你要挑大梁,只是报社给你的待遇,无非是维持个人简单的生活。”

“吴老师,我已经苦惯了,不在乎!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

“要是这样的话,太辛苦你了。另外我想介绍一下县的各派系的情况,各派系的组织为了争权夺利,一时剑拨弩张,当然国民党最为强大,跟着国民党摇旗呐喊的有青年党,社民党,他们自认为国民党帮忙有功,成天闹闹嚷嚷,喋喋不休,此外,袍哥,青、洪帮都拥有打手,争权夺利上也不惜弄枪弄刀。”

“你放心,我会小心。”

陈希龄把何琦安排妥当了,才回了家。

民国三十六年,也就是一九四七年的开春时节,大地还没有从寒冷的冬天中苏醒,白雪依旧在大地上覆盖着,汉国虽然不到三十岁的人,这场战争却让他老了许多,他在战争中学到了许多,他在湖北徒步回到重庆,日本投降后,他解散了团练,几经周折竟然徒步沿长江边崖回到重庆,一路乞讨,但见一路上所见:崎岖山岭,寂寞孤村,拔云雾夜宿荒林,带晓月朝登险道,落日趱行闻犬吠,严霜旱促听鸡呜。汉国在路上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竟走了一月才到重庆,本来胡汉国与所有壮丁一样,欣喜若狂,四川已为国牺牲了三百万多人,此时抗日战争已取得了节节胜利的巨大鼓舞之下,大部分壮丁转业,胡汉国独自一人离开了前线,流浪到了重庆。此时的重庆还是一座沉睡的古乡场一样,人们依旧遵循千百来古老的礼仪与习俗,街面上依旧是青石板,码头上人来车往,那些下江人纷纷回去,河面上百舸争流,黄桷树盘根错节,斑竹林郁郁葱葱,四方商贾,擦肩接背,络绎不绝,这里依旧带有浓郁的乡土特色。胡汉国在上清寺街上迈着蹒跚的步子,东张西望,漫无目标地走着,旁边的人轻轻一撞,他都要倒退几步,已经很久没有理发,头发胡子都很深,军服早已进了当铺,值钱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今天还是一位重庆的朋友相借一件泛蓝的毛蓝布长衫,并说上清寺有可能找到方先觉,他的朋友也很穷,也没有借钱给他,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饿了仅在河边,田边喝点水,再找不到职业或者借到一笔钱,他是撑不过今天的,俗话说得好:人要衣装,马要鞍装,胡汉国那没有修饰的面孔,满头蓬垢一下子便显得老态龙钟的样子,他今天同往天一样,到这里来碰碰运气,他现在的要求已经不高,只要能混碗饭吃饱就行了,他已是处处碰鼻,以至他对自己目前这一副邋遢的样子,早已丧失了最后的一点勇气。自尊和自卑在他脑海里反复地搏斗,他受不了富人们射来的惊诧和冷淡的目光。从饭馆路过,里面传来股股肉香,一时吸引着他引头驻脚观看,谁知一个胖肥如牛的伙计冲了过来,挥着那粗壮的手膀吼骂:

“老头!格老子滚远点,讨口也不在今天,不然老子几扁担排死你。”

胡汉国羞得满脸通红,这伙计显然把他当成了过街的叫花子,胡汉国缩回了颈子,挪动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一股辛酸气直冲他的脑门,他的眼眶不由湿润了,眼前一片茫茫,一些黑影在眼前晃动,肚子也咕噜噜响了起来。他咬咬牙还是一路朝着军政部问去。

胡汉国来到军政部,一个身着军装,八字胡,清瘦脸的中年科员接待了他,科员坐在写字台前,吸着烟,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问:

“你那里来的?能干啥子?那个部队的?师长,军长是谁?”

“先生!我是从前线回来,十军的,军长是方先觉……”

“噢!我明白了!方先觉是不是投降了?”

“是!”

“很是对不起呀!我们这里很多关系都还未照顾得过来呀!暂时不用人。”

“先生!我已身无半文人,请帮帮忙!”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呀真烦人,卫兵!把他撵出去!”

话一说完,门口站立背枪卫兵冲进来,不由纷说,架起胡汉国往外拖,可怜的胡汉国,被扔在门外,路人见状,切切私语,饥饿使他连爬也爬立不起来,一个教师样子的人见路人围着胡汉国看稀奇,便拍了拍胡汉国的肩说:

“兄弟!你直接去找方先觉将军那里碰碰运气吧,那个军长心挺好的。”

说完从裤兜里拿出几块钱,放在胡汉国的手上,胡汉国在蒙胧中睁开眼说:

“谢谢!先生!”

他吃力地爬了起来,用哪些钱在路摊上吃了几大碗稀饭,说:

“老板!方先觉将军在哪里?”

“红土地!”

付了钱,急忙一路问人向红土地走去,来到将军的家门,说明情况,一个工作人员敲门,把门打开说:

“将军!有位兄弟求见你。”

“是离散的壮丁吧!”

“对!”

“请他进来!”

将军一听壮丁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一会儿,只见胡汉国衣衫破旧走进来,将军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上去,仔细地端祥了一下,见胡汉国长相诚实,便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说:

“过来!兄弟,秘书倒一杯水!”

“请问:那位是方将军?”

“我是!你是哪里来的?”

“将军!我叫胡汉国,是从前线回来的,我们都不怕死,也不怕累,可是我现在连饭都没得吃,他竟不承认我是抗日军人。”

胡汉国哽咽地哭了。将军安慰他说;

“哎!当局也是。兄弟不用悲伤。”

“兄弟H杯水吧!将军帮一下他吧!”

将军想了想说:

“好!兄弟你跟这位大哥去报个名吧!”

“谢谢了!将军。”

“不用,你去吧!”

胡汉国跟着秘书来到陆军军部报了名,从此胡汉国恨透了当局的黑暗腐败。好不容易找到新十军军长方先觉,方先觉派人给他出了一份证件,方先觉已不受委员长重用,他怀揣着证件,汉国来綦江在乡军官会报到,办事员见证件写的内容,嘘嘴嘲讽地说:

“噫!不是枚级军官,嗯,听着:根据抗日军人优待条例,可以优待新谷四十石,你可以随时派人来领。”

“什么?格老子也太缺德了,老子在枪林弹雨中穿棱,在死人堆里找饭吃,才给四十石,”

“怎么?嫌少,嫌少就给老子滚!“

“你……“

汉国怒火冲天抡起手锤正准备打他,正巧李映梨来到,说:

“住手!”

用眼看子看汉国,围住他转了一圈,说:

“兄弟你的证件我看看!”

胡汉国递给他,办事员早已吓得土灰土神,李映梨看后竟然喜出望外说:

“预十师,新十军历任班长,连长,多有战功……我们到处找人没有找到。今天真是太巧了,太巧了,我知道预十师,新十军在长沙衡阳打得苦,从十军出来的人,个个是英雄。”

“长官是!”

“他是县自卫队李队长!”

“兄弟既然回来了,请你为乡梓尽点力!”

“长官有何吩咐?”

“国内战事紧迫,省保安司令部有令,要我们县拿个‘城防作战配备图’来,我正愁没人搞,我也没上过几天战场,你老弟是内行,帮哥子个忙,不要推了。”

“长官!他……”

“混账9不快赔个不是,把优待换成大洋,给他!”

“这个!……”

“难道你要老子也发火?”

“长官不敢,兄弟对不住了,银元改天我亲自送来!”

胡汉国见给了面子,也正愁没事干说:

“李队长真是太看重我了。”

当天中午,晚上,李映梨请胡汉国吃饭,一听还没有落脚点,便说:

“老弟何不早说,总队部有的是空屋。”

于是喊来二个士兵,马上收拾一间屋,铺子被褥,胡汉国就睡在总队部。

第二天,李队长拿出省总指令说:

“县自卫总队直属有三个中队,加上一个保警队,相当于一个营的兵力,最好把战场摆宽一些!”

胡汉国低头沉思了一会说:

“李队长!根据我的理解:綦江乃四川门户,现在前方的形势对国军不利,党国有可能退守四川,綦江就显得非常重要,要守住綦江必须选择战略要地,绘制成配备图,先得摸清全部地理情况。”

“那好,你明天带上六个熟行的,摸一摸情况!”

第二天,胡汉国带着六人,坐上吉普车,带上测量器材,到了石角,三江,桥河,老瀛山,东溪,丁山实地考查,五天后,回到县城,带着六人经十余天的伏案整理,城防作战配备,终于出笼了,县长赵宗炜,队长李映梨都十分高兴,胡汉国介绍说:

“根据我县的地理情况,若敌人从南面贵州而来,首先必达三江,三江以元通寺为指挥所,雷神殿山势居高临下,为前哨阵地,此为第一道防线,然后以桥河场背后的尖山为主阵地,县城西门的连城庄为指挥所,此为第二道防线。”

赵宗炜插嘴说:

“昔日石达开不是三攻县城未果,兵败而亡吗?为何不把重点摆去县城,好歹也有城墙吗?”

胡汉国焉然一笑说:

“县长有所不知,此一时,彼一时,目标越高,越好打,在现代大炮面前,中国的城墙全部作废,在抗战中,国军在墙上死的人远远多于战壕,因此,尖山,雷神殿必须按图施工,一定坚固地堡,战壕,若是敌人十倍于我,四面围困,我看也是守不住的,最好上瀛山,丁山,青山,山上多修工事,粮,弹充足,在那里可能要好一些,这茫茫十万大山,土匪都在这里活了百来十年了。”

“有道理!有道理!”

“省保安司令部,江津,保安团各送一份,留下一分马上安排施工。”

“请县长放心,未经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观看。”

自从胡汉国留在自卫队,第二天他便早早来到码头,逐个寻找自己家的船,有个熟人说:

“大娃子!你回来了吗?还当了官,跟你同去的娃子噻,没得几个回来哟!死活都没得个音讯。”

“大伯!你看到我爹没有?二娃子呢?”

“你爹去年就老死啰!二娃子投奔了财主恒昌裕的霍舵爷,你爹死的时候噻也是够风光哟C大副土漆棺材。”

“大伯!谢了,我去找我兄弟去了。”

胡汉国二话没说径直奔进城里,朝恒昌裕走去,来到大门口,刘明华带着几个弟兄守住问:

“干什么?”

“找二娃子!”

“等到!”

不一会二娃子出现在眼前,不由激动万分地喊道:

“哥!”

“二娃子!”

兄弟二人相见,喜极而泣,紧紧相拥说:

“哥!这么多年了!怎么不回个信呢?”

“二娃!在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在枪林弹雨中求生存,那有机会回信哟!”

“走!见我大哥。”

“大哥!”

“对,霍大哥!”

二娃子拉着哥哥的手,进了恒昌裕,霍仁帆,冷作云,兰青云,霍仁廉,乔志正在商议如何处理麻乡约的街房,大家一致认为卖掉了干净些,二娃子进来说:

“大哥!这是我时常提及,失散多年,在前线当兵,如今才回来的哥哥!”

“喔!二娃子,怪不得长得相象,兄弟,请坐!”

“舵爷!这几年多亏照顾了我兄弟,兄弟在此有理了!”

“那里的话!兄弟,快别这么说,我们袍哥本身就是互帮互助,相互扶持。”

“哥!你也入我们綦义社吧t大哥对我恩如山,要不是他我爹旱死了,自从我跟了大哥,爹还享了几年福。”

胡汉国听罢表情严肃,站起来,单腿跪在霍仁帆面前,双手抱拳说:

“大哥!兄弟在此有理了。”

“嗯!兄弟!请起!请跟我来!”

霍仁帆亲切拉起他的手,在关公的神像下叫他跪下宣誓:

“上坐关圣贤,下跪弟子胡汉国在面前,今后如上不认兄,下不认弟,不得好死。”

誓毕向霍仁帆,冷作云,兰青云,乔志,霍仁廉面前作揖认兄认弟,在綦义社了任五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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