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2)
中峰地下党活动情报其实畅快传到胡大斌的耳朵里,于是派国民党綦江特委员会行动处王浪波到中峰清查共党人,住在国民党区分部书记,大绅粮,袍哥大爷李西成家,李西成见是中央统计局的,又是县长手下的红人,不过此人满脸骚疙瘩,飞机头,穿着一套崭新的西装,领结却打得松松的,每天的小眼睛不停瞟着李西成的小老婆,李西成这个憨包却殷勤相待,每天好酒好肉。极尽奉承,张天午有事去找李西成,说:
“李大爷!李大爷!”
李西成见是张天午喊他,连忙招呼:
“张校长!来来来,坐到,喝二杯,快点,杯子,筷子拿来!”
用人赶紧拿来,张天午故意说:
“李大爷!我今天来找你谈关于发展组织的事……”
李西成马上打断说:
“哦!张校长!今天不谈这些事,来!给你介绍一下,县特委会行动处王浪波专员,王专员!这位本乡的秀才张天午校长,也是党国的忠实份子!”
张天午刚想坐下,一听介绍立即站起来,伸手去握他的手,王浪波嘴上叼着一支香烟,两颊饱满丰腴,面色红润,全靠李西成的酒肉喂得好,他却伸手一把将张天午拉到旁边的椅子坐下说:
“兄弟z县长亲自布置我,全权处理中峰的事。”
说完他竟撩开衣服,抽出乌黑澄亮的手枪说:
“有人密报中峰有异常活动,兄弟只要你给我说,一切事情都由我来处理,哼!我看他的脑壳硬呢?还是我的手枪子弹硬!”
在坐的人的瞠目结舌,王浪波擦地放回了枪,又提了提往下垮的裤腰,叠着二郎腿闪了闪,从裤包中掏出一只镀金的烟匣,一掀按钮,烟匣自动张开,伸到李西成的手边,李西成尖着指头取了一支,然后他按顺时针方向,沿桌子散了一圈,每人一支烟,烟匣散空了。他立刻从另一裤袋里掏出一包没有开封的三五牌香烟,撕开封口,揭开锡箔纸,取出香烟填满烟匣,顺手将空盒一丢,一个抛物线落在地下,立刻被一位烟灰抢去,锡箔纸可以烧吗啡。烟匣啪地一合,王浪波往空中一抛,烟匣在空中连转几圈,不偏不倚地落在掌心上放回裤包,张天午盘算着说:
“王专员!我正要报告:粮库主任陈治理贪污,收粮不上缴,拿去做生意,李大爷是不是?”
李西成其实也不想王浪波久住他家,早就想送瘟神,不如把陈治理拿来敲一棒,急说:
“对头!对头!”
“格老子官山坡卖布——鬼扯!胆大包天,李书记!派人去把陈治理找来!”
“王狗,李拜子,你们二个去喊!”
李西成立刻派了二个乡丁去喊陈治理,这个陈治理早已与乡长龚自国狼狈为奸,视国法为儿戏,一会儿陈治理赶到笑戏戏地说:
“李大爷!张校长!啥子事?”
“陈治理!你看这位是谁?”
陈治理一看是公子哥儿的长相,便不以为然,嘻皮笑脸。王浪波凶相毕露,睁眼咬牙,猛拍桌,“啪!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喝道;
“陈治理!我奉胡县长之命,特来逮捕你,你胆大包天,目无国法,贪污公粮,去做生意。”
“没有!没有!”
“没有?把近二年的收缴公粮帐本拿来对!”
“李大爷呀!他……”
“他嘛正是县府特委会行动处王浪波专员。”
“哎呀!王专员,饶命!兄弟知错,愿意悔过!”
“知错?……”
王浪波一个快速动作抽出手枪对关上陈治理的脑壳,吓得陈治理魂飞魄散,马上双膝跪下,哭丧着脸抱住李西成的腿嚎叫:
“李大爷!李大爷!饶命,饶命……”
“起来!起来!像啥子样子,站起来说,难道你懂不起吗?”
“我懂!我懂!我愿交出三十石黄谷孝敬王专员,下次再也不敢了。”
陈治理本身做贼心虚,王浪波也日嫖夜赌,手头本身就缺钱,一听三十石黄谷,收起手枪,转怒为喜,张天午暗暗发笑。王浪波反而劝道:
“好了C了!陈主任只要知错就改,党国是会原谅你的,来H一杯!”
“王专员!改天我把谷子卖了,换成现洋亲自送到。”
“不急!”
于是又添杯加筷,开席饮酒,张天午不敢多喝,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夜深人静,中峰特支领导成员向天培,张天午,曹署中,杨尘等悄悄地来到曹成模家,自从向天培的到来以后,中峰地下党员已由几个人,发展到全体忠义社成员,到现在已有三百多人。向天培习惯地将近期工作作了介绍与安排,然后自由说话,张天午说:
“胡大斌已经派了一个叫王浪波的人来中峰专查共党问题,现在正住李西成家。”
“既然这样,我们多少还是走露了一些风声,为预防万一,你还是避一下,马上去遵义南白中学当教员,在学校大门右边第三个铺子老板彭向渠,是我们的人。那里的群众基础较好。是长征时朱德和李富春住过的地方,你明天就起程,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三大战役我们大获全胜。”
“真的!”
“是的!根据省委的工作指示,垂死挣扎的国民党反动派到处抓兵抓粮是为了最后的顽抗。我们要用合法斗争与隐蔽斗争相结合,要发动农民大肆向当局递交旱灾严重的《灾情呈文》,作好秋后抗粮斗争的一切准备。”
曹成模已是十保保长,他的手下乡丁几乎全是共党员,一谈到抗粮问题他说:
“根据我近一段时间在十保的工作观察,我觉得国民党基层政府官员贪污腐化,层层中饱私囊,我认为可以采取检举冒斗浮收,查封仓库,阻止收粮的办法打击收粮人员,进行抗粮,只有这样的效果最大,但又担心会不会被龚治国抓住所谓异常活动的辨子,会不会影响到全乡党组织的安全?”
向天培习惯性深吸一口烟,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表现,心想万一暴露一、二个也是可以快速转移的,问题不大,说:
“我同意你的抗粮方案,但要认真掌握斗争策略,及时汇报斗争动向。”
“要得。”
众人摆谈之中,不知不觉一唱雄鸡天下白,一轮红日的光茫刺透农家窗户,射进了屋内,天已快蒙蒙亮,大家快速地鱼贯而出,消失在雾气茫茫的乡村小道中。
十月的金秋是庄稼人一年所盼望丰收的日子,可是每当将金灿灿的谷子大部分交给乡粮库的时候,庄稼人有说不出的难受与愁苦。一年的辛苦大半都被他们夺取,保长曹成槽对本家曹成文说:
“兄弟!乡粮库已经开始收粮了,龟儿子李玉昆长期冒斗收粮,给我揭发,搞起来了不要怕,到时候李志高,曹清贵,曹成学,曹清银我已经派了他们给你壮胆。我自会在背后帮你。你放心大胆的搞。”
“二哥!要得,老子早就想医他了。”
曹成文早已怒火冲天,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大半交公粮,被李玉昆这个烟灰欺负。中峰十保石匠塘粮库开始收粮了,小甲鸣锣喊乡:
“收粮罗!当!当!收粮罗!当!当!”
即使在远山,那星罗棋布的庄稼人听到锣声,各家各户也会极不情愿地由当家人带头,挑着锣兜把金灿灿的黄谷送到乡粮库,李玉昆在乡中也算读了几天旧学,白暂纤细的十指如簧般地会打算盘,他又是一个身体佝偻的鸦片烟鬼,淫欲无度的色鬼,整日也离不这色,烟,他早已受陈治理的指派,冒斗收粮,一上午已收粮三千多斤,那些憨厚的人做梦也想不到起码被多收了一成。
下午时分,曹成文,李志高,曹清贵,曹成学,曹清银等一行挑着谷子来到粮库。一路的劳苦一路汗水,都光着膀子排队交粮,李玉昆依旧大模大势刮冒斗收粮,曹成文当场气愤地指着斗上的烙印说:
“李玉昆!你好黑的心!啬上面明明白白地写道:平斗硬刮,不准浮云冒斗,为啥子你要刮冒斗?”
这一问,问得李玉昆哑口无言,气得脸上稀稀拉拉的胡子乱跳,斜视着曹成文那张凶露的油黑脸,阴沉地冷笑一声说:
“曹成文!你不要狠!今天你格老子吃了豹子胆了!”
李玉昆生怕有证可说,竟一脚踢翻已刮的冒斗,曹步一,曹清贵,李志高,曹成学,曹清银见此便怒火冲天,纷纷指责骂道:
“你如果没有刮冒斗,为啥子要把斗踢翻?”
“你为什么不敢把这斗谷留到让四邻乡亲都来看看?”
……
李玉昆气急败坏,他见对方人多势众,已步步逼近,不觉色历内荏,步步向后退,差点绊倒,这曹成文差点轮起碇子打他了,称台上的帐房说:
“保长来了!”
曹成横背着手若无其事的走进来,李玉昆以为来了救星,连忙点头哈腰跟着曹成模,他见保长要坐,急中生智用衣袖把椅子上灰尘擦了擦,曹成模慢条斯地坐在帐台上的太师椅说:
“一个个地说:啥子事?吵得个阵仗翻天的!”
曹成模听了双方各自陈述后,又问了一些在场的人,然后埋怨并带有指责的口气说:
“你李玉昆不该把斗踢翻!”
李玉昆见保长懂不起,偏向曹成文,又急又气说:
“曹保长我可秉公办事,一向公正严明。”
“那好哇!那就证明证明你刮没刮冒斗,只要把地上的谷子扫起来重新量一下就行了?”
“不行!”
“不行?那好!要证明你今天没有冒斗,帐房把帐本拿过来,把今天所收的粮食总数给打拢来,再请他们帮忙把仓内的谷子重量一遍,如果谷子总数与帐本相合,就证明你没有刮冒斗。”
“曹保长!清仓查库必须由上级收粮员来了才准许哟!”
“那好!我就以保长的身份,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你们看可不可以?”
“曹保长,你说来看?”
“第一,将当天收粮总数打拢来,书写成一式三分,由李玉昆,曹成文,我各签个名,并盖上第十保公章,当到众人将粮仓封起来,交由房东李荣山管到。
第二,呈请乡公所解决。”
第玉昆以为到了公所便有了靠山,问题就好办了,痛快地答应:
“曹保长,要得!”
于是封仓写据。第二天,陈治理,龚治国,曹成模走在一起,龚治国以手遮口,悄声说:
“曹保长!得饶人处且饶人,俗话说:山不转水转,陈主任愿将二十石谷子孝顺你,求你启封库房,准予收粮。”
“龚乡长!不是兄弟懂不起,只是众怒难犯,这李玉昆长期冒斗浮收,乡民已摆谈了多次,我也劝了,他的耳朵像灌了铅,水火不进,还鸭子死了嘴子硬,你给他说是四邻的乡民放不过他。”
龚治国虽然吃了陈治理的礼,一路也对他埋怨不断,到了仓库,乡民代表会主席邱帝尧,李玉昆,曹成文等四方的乡民均已到场,人头攒动,邱帝尧见众人已到,从李荣山手头接过钥匙,高唱:
“开仓称重!”
开了锁,李玉昆一听,蜡黄的瘦脸顿时泛白,马上表现一副踟蹰不前,找缝溜走的样子,龚治国奸诈地硬按他坐在凳子上,李玉昆莫奈何。几个保夺同账房翻仓结果,硬是比收报总数多出三百多斤,曹成模说:
“李玉昆!怎么样?还有啥子说呢?”
“保长!众位乡亲,我愿作个东,请大家吃一顿!”
“说得轻巧,走!弟兄们到县里去告他!”
“对头!这么多年了,不晓得污了我们好多谷子……”
龚乡长脸上顿时堆起了笑容,面对众怒难禁的乡民说:
“各位哥子,本乡连连旱灾,本人明日即亲向县长大人陈述,减免全乡今明二年全部税赋,陈主任……”
龚乡长一看,陈治理,李玉昆二人趁人不备,遛之大吉,龚治国面对众人的怒目,连忙说:
“各位哥子,我去找这两个龟儿子!”
说完,快速溜走了,从此第十保不再交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