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1)
第六十六回中统局榨干霍仁帆,贩毒者终陷恶魔窟。
许涤民智救陶昌宜,地下党大闹高青乡。
一九四八年的冬天是格外的寒冷,北风吹在人的脸上如刀割般的痛苦难忍,街上路人的表情也更加严肃,即便是亲朋好友相遇也只是心照不宣,勿勿而过,路口,街边到处都是叮梢的眼睛。胡大斌早已探清了霍仁帆的家底,立即向重庆中统总部汇报,中统头目陈果夫此时心中清楚国民党政权早晚要垮台,现在正是抓肥猪的大好时机。陈果夫把此事安排给精明能干,老奸巨滑,诡计多端的上校秘书涂贤辅亲办,涂贤辅完全明白陈果夫的意思,这样的事已不是干了一次二次,他暗中查看霍仁帆的一举一动,时刻盘算着如何吞下这块肥肉,他冷冷地说:
“他现在已是掉进井里的人,我怕他不死?还要搬块石头掉下去,于良心有亏,毕竟他对党国有功,不至于死罪!”
别克汽车在恒昌裕的不远处停下来,涂贤辅的眼睛睃着威严矗立,装饰华贵而秀美的大门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哎哟哟!不得了呀!在这小小县城,庄园竟有上海,广州,重庆的大富人家的别墅一样豪华,暗暗佩服陈果夫的眼光,身边的中队长说:
“上校!你看:霍仁帆的师爷冷作云出来了!”
车上的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涂贤辅斩钉截铁地说:
“盯上他!只要人少,抓上车再说。”
别克轿车缓缓地跟上冷作云,冷作云浑然不知,中队长见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果断地一挥手,几个便衣急速下车,如狼似虎冲上前去抓住了冷作云,冷作云那里是这些人对手,竟管拼命相搏,还是被死死地抓进了汽车,路边人若无其事地走他的路,全然不管闲事,汽车驶进了中统綦江站内,立刻关上了大门,抓进了审讯室,审讯室地下散发出一股血腥的臭味,四壁悬挂各式各样的刑具,人见此便毛孔倒坚,无不惊骇,涂贤辅,中队长坐于审讯台后,冷作云脸色苍白的才回过神来问:
“你们是干什么呢?”
“干什么的?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冷师爷,我们是中央统计局的!”
“那又关我什么事?”
“不不不,关你的事情可就大了,冷师爷也是一位痛快人,咱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说:你们主人卖了多少烟土?”
“不!没有!”
“没有?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冷师爷你想看一个快的,还是慢的?”
“什么快的?慢的?我不懂?”
“中队长!押一个快的人,我亲自执行给冷师爷看。”
“是!”
中队长招呼二个持枪的卫兵去了。一会儿,押来一五花大绑的人,是共党,他怒目而视,不屈服于卫兵的押解,涂贤辅抽出手枪子弹上膛,冷笑地说道:
“艾忠伦!今天你的死期到了,记住明年的今日是你的祭日。”
“哈哈哈……魔鬼!魔鬼!这是你们末日的技俩,来吧!共党是无所畏惧的……”
“砰,砰!”
二颗子弹射进了艾忠伦的胸堂,殷红滚热的鲜血喷射而出,溅于壁上,斑斑点点,艾忠伦重重地倒在地下。涂贤辅的枪口冒着青烟又擦回了牛皮枪套,然后轻渺的把指头动了动,卫兵拿来麻袋将尸体装走了,抬到后山坡埋了,涂贤辅说:
“怎么样?冷师爷还是招了吧?还想看一个慢的?”
冷作云看此情景,不觉魂飞天外,头晕眼花,四肢气力毫无,咕嘟一声,瘫坐于地,心上恍恍惚惚,也不知是醉是梦,又不知世界上到底有我这个人没有,嘣的一桶冰水兜头倒下,一阵阵冷禁,醒了过来,顿口无言,惊骇不已,看来中统早已盯上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说:
“我招……”
冷作云将霍仁帆烟土生意的来龙去脉,进出量如数倒出,涂贤辅得知霍仁帆家中长短枪也有二三十支,便时刻等待机会,硬撞不一定占便宜。
那天,重庆扬子江舞厅,虽然江风刺骨猛烈,满城四衢,雪雨交横,风阵如舞,舞厅依旧是香槟酒气,满场飞扬,烟气氤氲,香水飘荡,男女佳宾,谈笑风生,舞姿翩跹,灯光明亮。而那绿纱窗帷之外的屋檐下,却有一群袒胸露腹的乞丐在争夺白天卖烧红苕的大瓦缸里一点余热来取暖而拼命地撕打,两个黄皮病弱的小女孩被一个大个子象揪小鸡似的撂到一边,楼上糜糜的音乐掩盖小女孩呜呜的抽泣声。
舞厅的欢乐气氛弥漫在各个角落,几个交际花簇拥着霍仁帆,他一支手搭在身边那个交际花大腿上,手指随乐轻轻地弹打。
情报很快传到涂贤辅桌上发的电话,涂贤辅召来中队长和手下的行动人员,大家都到齐了,涂贤辅面色一沉,故作稳重,严肃地咳了一声,皮鞋在木地板上一顿,发出“咚嚓”的一声响亮喝道:
“这次行动事关党国大事,机其机密重要,陈局长十分关心,立等我们的消息,我再强调一遍:任何人不得有差错,现场一切行动由中队长全权负责。”
涂贤辅说完还在威胁性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众人不敢怠慢,立刻挺直腰干憋足中气说:
“是!”
这边霍仁帆与几名交际花也玩累了,正准备吃夜霄,只听见外面警声长鸣,十几个眼明手快的便衣手提驳壳枪,在中队长的带领下冲进舞厅,惊得客人四散躲避,他们个个气势汹汹,好像早已知道谁是犯人似的直奔霍仁帆而来,齐声喝道:
“霍仁帆!不许动!”
十几根黑洞洞的枪简对着霍仁帆,霍仁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推开旁边的交际花说: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中队长把头摇了摇,手枪不停地划圈傲慢地说:
“错不了t专员!自从抗战以来,我们早就盯上了你,走私了多少烟土!进了多少次货,我们都一清二楚,都到了这份田地,还装什么蒜?”
奂明在楼下,冲了上来,见此情景便拨出手枪,便衣大汉几人扑上去抓住,下了他的枪,霍仁帆依旧坐着说: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无根无据凭什么抓人?……”
中队长不容霍仁帆把话说完,便顺坐在沙发上仰头大笑不止,弄得奂明,霍仁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中队长笑声止住了,瞪着一对肿泡泡的眼睛挖苦说:
“中央统计局行动处,霍专员不要装模作样了,一品那个连长都吐了,再说了,你的左右膀子都招了!”
中队长一语点中了霍仁帆的隐秘,他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不由觉得心虚理屈,面孔涨得绯红,怕中队长还会当众点他的穴道,于是先是摇头叹息,仿佛十分委曲的样子,中队长对卫兵一招,卫兵出去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大家都稳坐不动,默不作声,中队长傲慢地斜睨着霍仁帆,霍仁帆蓦然地看见冷师爷被几个卫兵带来,冷师爷把头低低的默不作声,副可怜巴西的样子,霍仁帆大声喝道:
“你?”
“大哥!我对不起你,你毙了我吧!”
霍仁帆大约知道他多半煎敖不过招了实情,才感到有此心虚,刚才的傲慢与嚣张顿时收敛了一些,不过一想到是自己的师爷在出卖自己,一股无名的火气往上涌,他站了起来大声吼道:
“岂有此理,妄听小人之说,你……”
中队长并不慌乱,故意一耸肩,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按事先已准备的话回答说:
“霍先生何出此言,令人费解,而今眼目下是人证物证俱在,想狡辩都难呀!”
中队长的一番话如钢针般刺在他的心窝上,他哑口无言,气得面色铁青,面肌不断痉挛抽动,突然露出恶狼狼的凶相,指着中队长说:
“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子在重庆这地盘混了几十年了,不是好欺的。”
中队长却从容镇定,望着他冷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淡淡地说:
“霍先生!我与兄弟们自从吃了这个饭,就没把生死当回事,再说霍先生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兄弟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是拒不认罪,兄弟只好把你永远关起,直到你认了为止……”
霍仁帆想不到十多年经营的结果,今天便完蛋了,如何不急,如何不气,他不顾一切,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伸手便掏腰间的手枪,四周的人一下子改颜变色,不晓得如何是好!
“霍先生!你太放肆了。”
中队长一挥手,四个彪形大汉猛扑过来,反剪霍仁帆的双手,下了他的手枪。霍仁帆使出全力,挣脱了两个彪形大汉的控制,跳上前来要抓中队长,事出突然,中队长见霍仁帆象困兽雄狮般猛扑过来,顿时吓得面色煞白,情急之下以手枪抵佐仁帆胸口,历声说:
“霍仁帆!你被捕了!”
另外两个彪形大汉已赶上前来,摸出一副美式手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嚓”一声响,将霍仁帆双手铐住了。一瞬之间,他方清醒过来,束手就擒,突然举起手铐向中队长头上砸去……,中队长想不到有他如此猖狂,大吃一惊,因为涂贤辅一再叮嘱,不许伤害他的性命,所以不敢真开枪,毕竟受过训练,中队长情急之中象鲫鱼一样灵活,身子如闪电一样快速一偏,躲过砸来的手铐,随即飞起一腿,不偏不倚踢在霍仁帆的小肚子上。“哎哟”一声尖叫,双手摸住小肚子,蹲在地上苦脸呻唤。一会儿,霍仁帆挣扎着站了起来,强忍着小肚子的痛疼,大专斥责:
“你们好大胆,我是何应钦总长亲自任命的四川省辑烟专员,并没有触犯国家的法律,是这个小人企图占我财产,诬蔑于我!”
“霍先生!实话对你说,你的案子发了,你犯有贩毒罪!”
霍仁帆虽被戴上手铐,但虎死不倒威,他那深遂的眼睛射出一股冷光,阴沉地一笑:
“哼!贩毒罪!有啥证据?”
中队长把枪插进了枪套吆喝了一声:
“把张连长带上来。“
一会儿,张连长被两个卫兵押着一副狼狈的样子,张连长见霍仁帆横眉冷眼睃着他,有些胆怯,结结巴巴地说:
“霍大哥!怪不得我哟!我也是受不了啦呀!”
“你……”
俗话说:虎落平川遭犬欺,龙游浅水被虾戏。顿时气沉脚软,中队长把头一歪说:
“带走!”
“大哥!大哥!……”
奂明在警车后拼命地追赶,也无济于事。
霍仁帆刚躺下不久,才发现离他脑壳不远处放着一只破旧得已是黢黑发绿马桶,犯人们拉屎屙尿,川流不息,撒在桶外的尿一会便集聚成凼,不仅臭气熏天,而且叮叮当当地响声,酣声,臭虫的叮咬吵得他一夜也睡不安稳,涂贤辅对他审问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但是他始终不予承认,绒口不语,涂贤辅对他又不敢动刑,只好关进大牢。让他这个公子哥受一下牢狱之苦。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窗台上点着一支没有燃尽的蜡烛,牢房异常昏暗,霍仁帆坐了起来,想挪动一下地方,可是犯人一个紧挨着一个早已酣睡如猪,那里也没有空隙,他只好抱膝而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眼前这个夜晚,如何熬过已使他发愁,想到明天还要继续与中统这些人周旋,更是愁上加愁,他苦苦地思索摆脱这场厄运的对策,可总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平时相好的达官贵人,吃他的用他的,还少了吗?到了这个份上,一个也见不到。要越狱逃跑是不可能的,门口就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岗哨,步枪上的刺刀熠熠发光,巡逻队时刻在走道上来回穿棱,牢的四壁是整块三尺见长的龙胆青石,霍仁帆不由心惊胆颤,万念俱灰:忧上加忧,闷上加闷,如热地蜒蛐,他蒙蒙胧胧地听到有人说:
“水,水,水,……”
“王老头!你要不要我睡觉……”
“兄弟!打扰你了,我快要死了……”
“啊!……”
一听到死字,犯人们一下子都惊醒了,都围着这个叫王老头的人,王老头淹淹一息,面色苍白,这些犯人都是被中统抓来敲诈的,一犯人说:
“王老头!这里哪来水呀?只有尿!”
“兄弟没有关系!刚才阎王已经给我把名字都记上了。”
“王老头!他们凭什么抓你?”
“还不是跟着几个军长一起倒了几趟黄金生意,他们不放过我,非要我吐出来,现在想起也是后悔呀?”
“你后悔什么呢?”
“悔不该贪心太重,清朝的王爷有句话说得好哇!”
“王老头!说来我们听听?”
“好!我说: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借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财也少,产也少,后来子孙祸也少,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少胆也小,些微产业知自保,俭使俭用也过了,想当年我白手起家,也算赚到万贯家产,没想到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要钱要财还要命呀……”
霍仁帆恍然一惊,少不得气焰登时委了半截,不但精神委顿,举止张皇,就是说话也渐渐的语无伦次了,走到铁门口对一个卫兵说:
“兄弟!麻烦你帮忙打一个电话,挂綦江特种汇报委员会熊其翔,说他的大哥已经被害在巴县衙门狱牢。”
“霍先生,这个可不敢挂!”
霍仁帆赶紧摸了一个全身的衣袋,分文全无,这些卫兵肯定是要钱的,幸好手上有一枚金戒,取下来递给了他,卫兵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天亮了,中队长命人将霍仁帆拖了出来,经过一天一夜的拆磨,旱已气力全无,任人摆布,按倒于床上打了一针毒品,吗啡叮。那知最初三个小时前还是沓无音信的,此时他的眼泪鼻涕一齐发作,渐渐等到天黑,依然不见人来,便晓得其中必有缘故,情知不妙,然又无计可施,只得罢手,此时烟瘾大发,全身总是不停地流着冰雹般的虚汗,全身滚汤,已是神志昏迷了,加以饥火上蒸,更觉愁苦万状,如万千蚂蚁都来撕咬,痛苦万状,不由在地上乱滚乱爬,嚎叫不已。
第二天,熊其翔果然风仆尘尘从綦江赶到巴县监狱,涂贤辅得知,大喜过旺,看来霍仁帆是熬不住了。刚一进门,涂贤辅便以陈果夫之名压熊其翔,熊其翔不敢违拗,只得言听计从,进了审讯室,便装扮成土匪拉肥猪式的说客,刚一进屋竟失声痛哭说:
“大哥!你受苦了,兄弟就是舍去身家性命,也要营救大哥出狱!”
“兄弟!大哥一世英雄,今日遭人整了秋子,他们要我的命?还是要我的财?”
“大哥!实无大碍,涂贤辅我已见了面,情况我查明了,事从根起,藕叶莲生,是大哥用五十根金条打通巴县一品场检查站的张连长,经不住遨打,吐了,冷师爷也一样,至今二人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跑得脱和尚,跑不脱庙。有什么啥子办法可以把我弄出去?”
“大哥!我正要跟你谈,涂贤辅已经说了,罚款三千万大洋,就不再上报中央,款到放人。”
霍仁帆一听,气得咬牙切齿,几乎要了他全部家当,转念一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
“金凭火炼方知色,与人交久便见心。你去找陈翰屏,吴尧阶与我夫人玉玲,素容,我写张条子交给他们!”
霍仁帆从熊其翔手中接过笔来,写上叫这些人如数筹集款项,交与熊其翔。
熊其翔如获似宝地回到綦江,在恒昌裕的大厅里,奂明将整个抓捕过程详细地讲给众人听,玉玲,素容,罗衫不整,粉面墉妆,哭天唤地,霍寿泉急得团团转,母何氏与淑华都哭得似泪人似的,兄弟们唉声叹气,二娃子说:
“大哥关在什么地方?”
“巴县衙门狱房!”
“弟兄们!带上枪,劫了它!”
素容止住把哭,说:
“二娃子!不可胡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拿不出一个主意来,一会儿,熊其翔带着陈翰屏,吴尧阶来到,素容问:
“熊主任!你亲眼看见当家的吗?”
“回三位嫂夫人,兄弟亲眼见到了大哥,而且还说了话,并且带回一封亲笔信!”
熊其翔从中牛皮包里取出一纸递给素容,素容将纸展开,当众念道:
“素容,玉玲,翰屏,尧阶:
我很好,请勿用担心,真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关我的目的,无非想敲一棍而已,请速速筹集三千万大洋交与他们,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切切。
霍仁帆
民国三十七年十二月三日”
“这简直是土匪敲诈,不给!”
“此案冤沉海底,铁案如山,纵使包老爷复生,亦翻不过来的!”
陈翰屏见大家争论不休,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说:
“大家都不要争了,还是尊重一下霍先生的意愿,吴先生把安康银行,联一公司,县银行全部款子取来有多少?”
“款子全部取走也只有大约七百万大洋。”
“我名下还有重庆的绣壁街,凤凰台,响水桥,麦子市,二牌坊,金马寺,南纪门等九个大院子,县城的南门桥的半条街的街房,都赶快卖了吧!”
玉玲说着便从屋里拿出一个箱子,打开,拿出房契交与陈翰屏,陈翰屏看吧说:
“按现在房价,应该够了,我们分头去跑,乔志带一帮弟兄下重庆,吴先生负责县银行,兰青云负责将南门桥的房子卖了。”
说完,几人分头行动,这安康银行,联一银行,綦江县银行被取走了现金,也就破产倒闭了,众人凑足了钱交与陈翰屏,吴尧阶,二人随熊其翔来到中统涂贤辅处,交了款子,放了霍仁帆,王善夫驱车去接了回来。
霍仁帆回到了綦江,王善夫刚把车开到恒昌裕的大门,大门口早已站满了人,何母第一个哭说:
“儿啦!”
霍仁帆迎了上来一把持住安慰说:
“妈!爸!他们没把我恁样,我好好的。”
“回来就好哇!”
乔志带着弟兄们迎来说:
“大哥受苦了,兄弟伙们都来看你了!”
“兄弟们!我一根毫毛也没伤到!”
素容第一个迎上来双眼睁睁地看着他,不由动了真情,眼泪花花扑簌簌地掉下来,心里惨然,激动万分,她伸手抚摸着霍仁帆的面颊,柔情蜜意地望着他出神,霍仁帆也动了感情,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窘迫处境,将素容揽在怀里亲热温存一阵说:
“不要哭,三贫三富不到老,十年兴败多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地不生无名之草,天不绝无路之人。”
玉玲站在不远处抽泣,霍仁帆走去将她抱住说:
“不要怕,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走!进屋!”
霍仁帆左拥右抱进了大厅,大家也跟着进了屋,淑容脸上也挂着微笑端来茶水,霍仁帆端来一口喝了个精光,爽快地舒了口气,素容,玉玲皆破涕为笑,众人依次坐下,霍仁帆说:
“弟兄们!不出半年,老子就翻烧。”
霍仁帆放了出来,浑身完全变了人样,瘦骨嶙峋,脸色惨白,虽是毒瘾不发,平时里不痒不痛,浑身上或寒或热,没撩没乱,满腹里又饥又饱,白日忘餐,黄昏废寝,还好完了官司,两脚站在平川地,得命思财,犹如绝处逢生,说不尽他那种苦恼情形,一生的积蓄,全部榨干,也丢掉全部公职,心上肉痛,幸亏得命舍财,犹如拨去云雾见青天,好了疮疤忘了痛,仍旧念念不忘他的鸦片生意,又想起冷作云,但凡世上的帮闲子弟,都是势利之人,想当初霍仁帆与冷作云的友情,如胶似漆,赛过同胞弟兄,那一日不吃他的,用他的,关键时刻,屈膝变节,便做出这种不义之事,问:
“你们看见冷作云没有?”
“大街小巷都搜查遍了,那见他影子!”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把他当个人看,谁知他是个人皮包狗骨的东西,要他何用?今生今世不要让我撞倒,只怕撞到定要叫他粉身碎骨,方解我恨!”
“大哥!大哥!听说谭济舟,张继炎正在组织部队,共党要打到广西,贵州了,我看早晚要打到重庆。”
“是呀!是呀!”
大家议论纷纷,莫哀一是,霍仁帆却中气十足地说:
“不管国民党,共党,我们袍哥弟兄们只要团结一致,他们敢把我们咋样?”
欧举子说:
“大哥!万一别人拉起了部队,兄弟们可是大多赤空拳啦!”
“在这块地盘上,他谭济舟,张继焱还没长这个胆_!”
陈翰屏说:
“现在国军在全国的各个战场上,几乎全部败北,欧兄的话也言之有理,作一下准备,万一共军来了,我们拉起一支队伍。”
“对头!对头!”
“说得轻巧,可军饷,装备何来?”
“这件事我立马去找刘孟加,向省党部打个报告,叫他们无论如何也批个编制,发点装备!”
“你去办吧!”
当夜无语,厨房里早已准备了饭菜,众人默默赴席不题。真是:须知钱财是蛇蝎,钱财聚处即亡家,从来枪打出头鸟,自古官斗民吃亏。
淑华见仁帆平安回来,吃了饭便直到自己常常念经的一间屋子里,就在观音面前,抖抖擞擞,点一炷香,这观音,香案是平日积蓄来购买的,那些经书也是在胜果寺,南华宫等去买的,她见他平安归来,心中无比宽慰,对着观世音菩萨虔诚地趴下磕了三个头,完了竟跪在地下,有好半天没有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晓得祷告是些什么?后来起来,躺在床上念《忏悔经》,实在念不动了,朦胧之中睡着了。
霍仁帆被抬了出来,何母,玉玲,素容等慌作一团,抬到厅上上沙发上躺下,玉玲搂住问:
“我的哥哥!你身体感觉怎么呀?”
霍仁帆醒了过来说:
“我满身酸胀,头耳晕鸣,天黑地转!”
这霍仁帆只知贩卖鸦片,害人无数,自己大赚钱财,堆金垒银,欲淫无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的他已近髓竭人亡,油桅灯灭之地,说完又一阵方才回过神经来,玉玲说:
“哥!你身子虚弱,吃点稀饭?”
那霍仁帆刚出牢门里面饿够了饭,吃够了鸦片,打足了吗啡叮,通不成个人样,其形态如同陈如舟一般。使丫环去厨房熬稀饭,寿泉,何母一把眼泪一声哭问:
“我的儿,他们到底在你身上干了什么?”
霍仁帆拎气虚神地说:
“那些狗杂种强行给我打吗啡!”
何母、寿泉,仁廉等听了魂飞天外,魂散九霄,知道已陷入深度毒瘾之中而不能自拨,一面叫厨房快递熬燕窝人参稀饭,不一时,淑华亲自动手熬来稀饭,叫玉玲拿着,素容一匙一匙地喂他,吃了半小汤碗,懒得吃,就放下了,何母说:
“我的儿!你心里觉得怎么样?”
霍仁帆说:
“我现在才知道鸦片,吗啡的历害,我只觉得身体虚飘飘的,懒得动弹!”
一面请来池龙珠开了药,那药如白药粉红末,何母说:
“快取牛奶来把药拌了,服下去!”
淑华从厨房端牛奶用汤碗盛着,药沫倒入拌和服下,那霍仁帆喝下药,强打精神要起来,要往花园去看一看,左玉玲,右素容挽扶刚走到花园门口,顿觉眼前一团漆黑,满脑犹如五雷轰顶,浑身犹如重疯麻木,身体晃荡,脚手不听使唤,东倒西歪,只好挽扶回来,素容说:
“依我你刚出来,躺他十天半月!”
躺在床上,稍为好些,那天众人都没吃好晚饭,草草收场。夜里,玉玲,素容合衣陪在床前,霍仁帆醒来,过意不去说:
“我不碍事,我意志坚强,戒得掉的,咬咬牙,过二天就好!就怕它发作!”
催促二人去睡,那一夜总算熬了过去,第二天,乔志首先来到,见大哥瘦骨如柴,脸如腊纸,口中仅有游气,同昔日威风四面的大哥判若两人,无不流泪说:
“大哥!你身上那点不好?”
霍仁帆说:
“不晓得啥原因,一旦上瘾,头晕目眩,身体软,走不出去!”
乔志说:
“请人看了没有?”
霍仁帆说:
“池龙珠来看了,也抓了药!他说没什大碍,只是上瘾,慢慢戒!”
乔志说:
“我看不仅这样简单!大哥还是把老中医傅占清请来,受了些苦,身体盈弱,痰火郁积,抓付药调理调理!我去请他!”
何母见是乔志说:
“乔兄弟!你吃了饭去吧!”
乔志说:
“我不饿!”
说完杨长而去,到中午,请来傅占清,傅占清慌忙诊脉说:
“舵爷幸亏无大碍,动了怒,虚火上蒸,肾水下竭,必须缓慢补其阴虚,方才回春。”
说完开了药,说:
“不日我常来看你!”
说完离开了,一会儿,冯浩然,兰青云,杨建勋,王伯言,梅鸿,刘隐农,李忠儒,王醒愚,刘明华买着礼信来看大哥,说:
“大哥!你身体好了些吗?”
霍仁帆见整整齐齐的兄弟伙坐满于屋,无不感动,说:
“你们都来看看罢了,郞个又费钱淘神去买礼来!”
杨建勋说:
“大哥平时对兄弟们恩重如山,这点薄礼,算撒子!表意而已!”
霍仁帆说:
“我们牢中看见许多共党都杀了,看来这国民党也到了穷途末日,凶相毕露的时候了,大家回去一定要掌握住兄弟们,一旦时局有变,我们也树一面大旗,免遭人欺负!”
“是!”
乔志见霍仁帆脸色难看,便招呼大家出去散了,走出来对何母说,何母来到床说:
“我儿,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傅中医的药不行吗?”
霍仁帆说:
“妈!傅先生说此是不在急上!”
奂明跑来说:
“刘梦加来了!”
霍仁帆说:
“玉玲扶我,我躺在床上不像样子?”
于是玉玲、素容替他穿上厚衣,一左一右连肩搭扶着,方离了卧房,来到厅上铺上绿锦被高枕,坐下,厅上收拾干净,不一会儿,刘梦加来到,看见霍仁帆安全换了人样,瘦骨嶙峋,脸色惨白,精神全无,低声说:
“大哥!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霍仁帆说:
“也没什么大碍,知是瘾发了,受不了。”
刘梦加说:
“兄弟深为愧疚,救不了大哥!”
霍仁帆说:
“也没哈子!财是人找的,我看见许多牢犯都被杀了,是不是党国根基已动,连我也不放过了!”
刘梦加红着脸说:
“是!三大战役,国军一败涂地,精锐尽失,委员长已决意迁都台北,来日再战,大哥保重身体,党国的事,我一有情报便通报与你,不消挂意,县长胡大斌已闭门不出,县属戒备森严!”
霍仁帆焉答答似听非听,刘梦加只好告辞,那天素容叫人买了二只小鸽儿,冬虫夏草拿回来对何母说:
“妈!你叫大姐姐把鸽儿连同冬虫夏草一起炖烂,让我来喂他”
那何母起紧叫淑华下厨炖去,说:
“只怕他吃不下去!”
素容说:
“我来劝他!”
三个小时后,小鸽儿炖得稀烂,淑华端出来递给素容,霍仁帆看见浮油亮亮,摇摇头,素容说:
“当家的!你依我说,我知道身体盈弱,不想油晕,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吃下去,补补元气,人之根本,水食为命,你不吃,身体空虚,泰山一倒,全家完蛋!”
那霍仁帆强打精神吃,玉玲端着,素容一口一口的喂他,勉强吃了半只鸽儿,额头上才冒出汗,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红润,就摇摇头不吃了,何母说:
“一来也是药,多亏素容劝他,朗个说也吃了些!”
罗芳说:
“老爷平常也吃些,不像今天这么多!”
那霍仁帆反复思量自己的一生,几十年打拼的结果却是一场空,财钱尽失,留下的是这诺大的恒昌裕,还好兄弟们还是与他精诚团结,人心未散,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想当年投靠埔公的时也是中国的混乱时期,群雄逐鹿,于是咬咬牙,决意活下去重新打拼属于自己的地盘。